随着圣徒的喝止声,伊莱尔猛然停住了自己那只挥舞武器的手。
木剑悬停在普林希特喉前半寸,剑尖微微颤抖。
她金色的瞳孔收缩成细线,普林希特能清晰看到对方额角渗出的冷汗——这不是胜利者的姿态,倒像是被困在噩梦中的挣扎者。
“你到底在想什么......伊莱尔。”
普林希特不解的问道。她意识到了,在方才伊莱尔和自己晨练的过程中,伊莱尔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伊莱尔完全就是凭着战斗的本能在普林希特对打,所以下手才会如此不知轻重。
伊莱尔手中的木剑‘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伊莱尔像是惊醒般眨了眨眼,瞳孔重新恢复焦距。
木剑落地的闷响在回荡在少女耳边。伊莱尔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血痕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她突然想起梦中父亲染血的双手——那双曾经温柔地抚摸她头发的大手,最后也是这般伤痕累累。
‘我到底......在做什么?’
晨风拂过她汗湿的后背,带来一阵令人清醒的的凉意。伊莱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多急促,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而站在她面前的普林希特——那位本该被她保护的阿瑞斯托王女,此刻正捂着红肿的手腕,红宝石的眼睛里混杂着困惑与倔强。
“我......”
晨光穿过训练场周围的橡树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莱尔盯着地面上那些晃动的光斑,仿佛这样就能逃避普林希特探究的目光。她攥紧拳头,掌心伤口的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大意了啊,伊莱尔。居然对王女动了真格......’
这个认知比掌心的疼痛更让她难受。本来在这担任王女陪练的上一周内,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收敛自己的剑锋,以合适的姿态去充当普林希特这个剑技初学者的对手。但在经历昨晚的那场噩梦后,伊莱尔拿起剑后却有些难以控制自我——哪怕她并未持
起自己惯用的双剑,一把普通的练习用木剑都能让她变得失控。
“实在抱歉,殿下......”
伊莱尔机械地说,金色的眼眸光芒黯淡。
普林希特没有像往常那样生气,她只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训练服上的尘土,一本正经地问道:
“道歉的事后面再说。你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只是做了场噩梦,然后......没睡好。”
伊莱尔别过脸,避开普林希特探究的目光。然而普林希特却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你是那种会被噩梦困扰的人吗?自从你昨天被我赶出庄园,游荡了一会儿回来后,你整个人看上去就怪怪的!”
普林希特凑到了伊莱尔的跟前,她望着不同于往日犀利的少女,追问道:
“昨晚你出去后,是不是遭遇了些什么?我命令你——必须告诉我实情。”
王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但伊莱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切?她缓缓抬头,对上那双如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睛。
“殿下,我...”
“别用‘没睡好’这种理由来搪塞我。”普林希特甩了甩红肿的手腕,这个动作让她疼得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高傲的表情,“你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伊莱尔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训练场边缘。莉莉正紧张地看着两人,猫耳不安地抖动着;而多瑞亚斯则静静地站在那里,在旁观两人的对峙。
‘能说什么?说我在梦里看见父亲被杀的场景?说自己的杀父仇人可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说自己其实由男人变成的魔女?’
这些事一件比一件荒谬,这位有些不谙世事的王女估计想破脑袋都猜不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她最终如此低声说道,弯腰捡起掉落的木剑,“关于我死去的、生父的事。”
“这样啊...”
普林希特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伊莱尔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她凝视着伊莱尔金色的眼眸,那双眼睛确实不如往日般犀利。
王女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更多,但多瑞亚斯走上前来,适时地打断了这个危险的对话。
“殿下,您的手腕需要处理。”圣徒横在了两人中间,他身后还跟着拿着长手杖的猫耳牧师,“让莉莉为您治疗一下吧,我认为伊莱尔小姐需要冷静一下。”
“.......”
伊莱尔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圣徒。她原本以为多瑞亚斯会在远处一直观望,但没想到他还会为自己解围。
“行吧。那这件事我就暂且不多过问了。”
普林斯特还是比较听从多瑞亚斯的话的。在看到多瑞亚斯上前后,她便来到了莉莉身边,伸出了自己受伤的手。
“让咱为你治疗,王女殿下。”
猫耳牧师莉莉的圣杖泛起柔和的白光。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但在治疗的过程中,但王女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伊莱尔的脸。
“好些了吗?王女殿下。”
“这点小伤算什么。”普林希特活动着手腕,她看着伊莱尔手上的血痕,说道:
“去关心一下伊莱尔吧——她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啊,好的殿下!”
不愧是殿下,心胸就是宽广。莉莉连忙回应,嘴角微微上扬。她凑到了伊莱尔身前:“伊莱尔小姐,你也先治疗一下吧!咱对治疗的神术很在行的喔!”
“嗯...”
伊莱尔小声地说,有些机械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治愈的光线包裹了受伤的手,少女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猫耳牧师的笑容。
银发少女顺带用余光瞥了普林希特一眼,恰好撞上了普林希特似关怀般的目光。两人的目光相碰,普林希特跟心虚了那样连忙将视线缩了回去,并摆出了‘我才不是在关心你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真是傲娇吧。’
伊莱尔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她突然感到很庆幸——自己所面对的是普林希特这样本质善良的王女。虽说普林希特留给伊莱尔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但王女真要是什么恶役系角色,伊莱尔就没好日子过了。
......
“今天的调查计划有变,各位。”当伊莱尔被治疗的差不多后,多瑞亚斯开口道。
“发生什么事了,导师?”普林希特询问。
“格罗先生今早派人传信,在镇西树林发现了可疑的痕迹......他声称自己发现了‘死亡真神’,指名道姓地要求我立刻前往陪同他调查。”
伊莱尔挑眉,看来格罗是将昨天科尔失踪的那些事告知给圣徒了。
“凭什么?那个佣兵头子有什么资格把导师你支开?”
普林希特有些不高兴地回道,但多瑞亚斯只是叹了口无奈的气:
“请您冷静,殿下。格罗先生这么做,或许自有他的用意。经过了这一周我对格罗先生的重新认识,他在我心目中暂且还算可靠的盟友。”
居然在说格罗的好话吗,这个圣徒。尽管伊莱尔不得不承认,格罗在干正事的时候确实可靠就是了。
圣徒的目光在伊莱尔和普林希特两人之间扫过:“按照原定安排,殿下今天应该前往冒险者协会,调查近期镇民失踪的线索。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今天将会暂时离队。实在抱歉,殿下。”
普林希特没有再多说什么。经过昨天和伊莱尔的那番争吵后,她最终还是认同了伊莱尔的观点:现在的自己仍属于团队的累赘,将多瑞亚斯这样的圣徒限制在自己身边,对大局而言绝不是好事。
毕竟...在上周的调查,自己这边是真的几乎一无所获。
反观格罗的佣兵团,最开始普林希特还瞧不起他那边的野路子。但实际上,线索全是格罗那边的找到的。甚至派遣在雷恩镇的护卫队,大部分也是佣兵团那边补充的人手——就连洛卡斯公爵都说信任格罗的为人,自己还有什么好反驳的呢?
“行吧——既然导师都这样说了,那就照做吧。”
“感谢殿下的理解。”
多瑞亚斯眼里闪过一道欣慰的光。他顿了顿,灰青色的眼睛直视伊莱尔:“所以,伊莱尔小姐......今天能否请你负责确保殿下的安全呢?”
‘这是在试探我?’
多瑞亚斯突然煞有介事地问出这样的话,反倒是搞得伊莱尔不自在起来。
分明自己的职责就是暂时充当王女的贴身侍卫。
“这是我的职责,多瑞亚斯先生。我将用生命捍卫王女殿下的安全。”
伊莱尔迎着多瑞亚斯的目光,她坚定地回道。
这样的回答......应该就足够应付他了吧。
“殿下就交给你了。”多瑞亚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本他灰青色的眼眸里还有一丝忧虑。但在听到伊莱尔这样的回答后,他眼中的疑虑便消失了。圣徒在拍了拍伊莱尔的肩膀后,随即便转身离开了现场。
“那我就先行一步,去格罗先生的临时营地了——三位。”
多瑞亚斯最后回头望了她们一眼,随后便踏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
“他走了啊。”伊莱尔看着多瑞亚斯的身影渐远,转身面向了她身旁陷入沉思的王女:
“接下来,就该由你制定计划了。王女殿下,如果是要去冒险者协会调查的话,那就赶紧出发吧。”
“先别急着去冒险者协会,伊莱尔。”普林希特开口道,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在此之前,我想先去找一个人。”
“谁?”伊莱尔有些警惕地问道,她现在好歹是王女的贴身侍卫,可不能让这个单纯的王女殿下顺着性子去见一些奇形怪状的陌生人。
“别用这种奇怪的表情看我。”普林希特注意到了伊莱尔格外严肃的表情,她说明道:
“我要见的人,是雷恩镇教会的修女——艾米莉亚。我昨晚听那些庄园的仆人说,雷恩镇的教会似乎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临时改变计划去问问。”
“是吗。”
听到普林希特这样说,伊莱尔的戒备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但仅仅只是放下了一点。
“所以,你打算几个人去?我看你身边有战斗力的全都不在,甚至连多瑞亚斯都被支走了。你现在能依靠的人,似乎只有我和莉莉。”
“......呃,好像也是。”
普林希特脸上的神情有些窘迫。作为阿瑞斯托的王女,伊莱尔曾不止一次感叹过普林希特的待遇太差了些。
“殿下,能容我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吗?如果你不想听的话,那我就不讲了。”
伊莱尔微微皱眉,她盯着普林希特殷红的眼眸,认真地说。
“快说吧。你都这样问了,话只说一半不是纯纯吊我胃口。”
普林希特扶额,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回答伊莱尔的问题。
“恕我直言,你身边除了多瑞亚斯以外,那些护卫你的大部分士兵,在我看来都是能被我三招内带走的半吊子。但据我所知,阿瑞斯托的精锐战力应该是比较充足的。”
银发少女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从我那天初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想问了——身为王女的你,为何身边没有几个像样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