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希特的表情比伊莱尔想象的要沉重的多。
伊莱尔会这样问,并非是刻意刁难王女。她回想起了上周她和格罗在会客厅和王女一行人共进早餐的时刻。格罗也曾隐晦地向普林希特提出这个问题——但他们似乎都知道王女身边缺乏力量的原因,唯独伊莱尔跟个局外人那样一无所知。
她反正是不理解,普林希特为何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这些都是父王的要求。”
普林希特垂下眼眸,她简短地说:“父王为了磨炼我...才会派我来平定雷恩镇异教徒的动乱。”
“我明白了。”
原来这些都是阿瑞斯托的国王的安排吗,那伊莱尔也没啥好问的了。
只是在伊莱尔的印象中,像王女这类的角色,应该会受到国王的宠爱才对。
这让伊莱尔不由得想起了阿瑞斯托南部的国家,那位奥瑞安的王女——她是典型的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在与奥瑞安王女打交道的时候,伊莱尔还不是魔女。
彼时,身为青年的伊莱尔强壮高大,五官轮廓分明,在北境这一众糙汉子里算是长相出众的。总之,奥瑞安的王女对身为男性的伊莱尔一见钟情了。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去追求伊莱尔,若不是格罗和奥瑞安的国王交情够好,国王亲自下场制止了王女任性的行为,恐怕伊莱尔真会被打倒在地,被奥瑞安的王女拖入闺房当做星怒。
每每想到这些,伊莱尔都不禁直冒冷汗。
反观普林希特...
每天清晨就要起床练剑不说,还时刻要为了调查异教徒的线索而四处奔波。虽然普林希特是没什么能力,但她认真做事的模样都被伊莱尔看在眼里。
平心而论,普林希特除了和自己初见那波硬说自己是魔女有些令伊莱尔不快以外,普林希特这个人也不让伊莱尔讨厌。
原本伊莱尔认为普林希特和奥瑞安的王女是一丘之貉,她们之间注定无法正常沟通,相互理解。但经过这一周的相处,伊莱尔对普林希特的印象有所改观。
......
“殿下...我只是想说——我们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雷恩镇的教会在靠东的郊外吧?”
伊莱尔望着普林希特殷红的眼眸,她接着说道:
“我担心你遇见危险。如果敌人人多势众的话,我恐怕做不到让你全身而退。你是阿瑞斯托的王女,在你的这个身份之后,或许有无数双在盯着你。”
普林希特知道她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但听着伊莱尔的这些话,普林希特只觉得不甘心。
王女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伊莱尔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她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匣子。
“我知道,伊莱尔。”
伊莱尔注意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刺痛了记忆。
.......
两年前,正值普林希特成年礼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她穿着缀满珍珠的礼服,兄长正为她戴上象征成年的银冠。那时的普林希特正如温室的花朵那样,她本以为像这样幸福的日子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至...
翻涌的焰火从彩窗中涌入,宾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兄长将她护至身后,他拔出了手中的剑,和眼前肆意狂笑的魔女对峙着。
“居然还有余力还手?不愧是阿瑞斯托指定的继承人——修格斯·维瑟拉尔。”
无能的普林希特甚至理解不了制造火焰的女人为何物。
直至兄长的身影被那股火所吞没,黑发魔女的笑声在穹顶回荡:“多么感人的兄妹情啊...”
魔女的银发在火光中如同流动的水银,她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普林希特走来:“下一个就是你,无能的、王女殿下。”
......
......
“——但我必须要去,伊莱尔。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放弃有价值的线索。”
普林希特低声说道,语气却不容拒绝。
“真拿你没办法。”伊莱尔看着王女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无奈的气。
“殿下,如果你执意要去教会找那位修女,就让我去多搬点人手过来。”
“搬点人手?”普林希特的表情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
“去佣兵团喊几个跟我关系不错的人一起行动,没问题吧?王女殿下。”
“.......”普林希特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格罗的佣兵团里有很多来自北境的卡斯缇特人,对于这些曾侵略过阿瑞斯托的强盗,普林希特对他们没半点好感。但在当下这种缺乏人手的情况,她可没有选人的机会。
“.......没问题。”在纠结了一会儿后,普林希特答应了伊莱尔。
“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
.......
在经过一番准备后,伊莱尔带着王女和猫耳牧师来到了佣兵团的临时营地
营地门口,一个满脸疤痕的老兵正叼着烟斗打盹。听到脚步声,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哟,这不是伊莱尔吗。听说你小子又像奥瑞安那次傍上王女了,怎么还有心情回来?”
“马库斯。”伊莱尔抛过去一枚银币,“最近营地发生了什么,把你觉得有价值的都告诉我。”
“啊啊......真是慷慨。”老兵灵活地接住钱币,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但很抱歉,我现在没什么能和你说的。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格罗才带着一批人出去了不在营地。艾丽莎那疯婆子折腾了一宿,卡泽半夜像是出什么事,天没亮就被人抬回来了。”
他忽然注意到了她身边普林希特的金发,烟斗差点掉在地上,
“等等,这位该不会是——”
“闭嘴,马库斯。”伊莱尔示意身后的普林希特和莉莉跟上自己:“就当是刚刚的银币是封口。”
穿过训练场时,几个正在对练的佣兵停下动作。这些人并不像资历老的马库斯和卡泽那样知道伊莱尔起初的身份是由男人转变而成的魔女,只当是看见了三位年轻貌美的少女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轻浮地吹了吹口哨:
“早上好啊——可爱的伊莱尔。噢,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过会儿有没有兴趣和我喝一杯呢?”
鉴定为性压抑了。
当伊莱尔的视线冷冷扫过去,那个佣兵立刻噤声了。看来伊莱尔在团里的威信,好像还挺高的。
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伊莱尔能在鱼龙混杂的佣兵团里混成这样,普林希特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先告诉我,卡泽在哪儿?”
伊莱尔高声问道,那人很是顺从地指了指营地边缘的一顶灰色帐篷,“昨晚巡逻回来后就一直躺着。”
…………
灰色帐篷里弥漫着安神草药的气息。伊莱尔掀开帘子时,卡泽正仰面躺在简易床铺上,像只疲惫的大熊。大个子佣兵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见鬼...伊莱尔?你怎么回来了?”
“你别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像只被踩了爪子的老猫。”艾丽莎的声音从帐篷角落传来。女法师深棕色的长发随意扎着,正在调配某种冒着热气的药剂,
“我都说了,让你别学格罗的作息。”
“就你现在这幅透支过度的身体,我看就活该被累趴下啊。”艾丽莎端着药碗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掰开卡泽的嘴灌了下去。
卡泽被呛得直咳嗽。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说道:
“如果你是来找格罗的话,那很遗憾,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营地。”
“我不是来找格罗的,我单纯地是来找你的。”
“找我?”卡泽的表情有些意外,他似乎认出了伊莱尔身边王女的身份,“等等,金头发,红眼睛...你旁边的这位小姐难道是普林希特殿下?”
艾丽莎瞥了眼普林希特后,转向伊莱尔,“所以,伊莱尔你带着殿下过来,是专门过来参观佣兵团的惨状的?”
“没什么,我只是催促格罗还上次欠给我的人情而已。我现在需要人手,配合王女殿下去调查。”
“现在?恐怕会让你失望。”艾丽莎挑眉看了眼虚弱的卡泽,“就凭这个连药碗都端不稳的废物?”
“硬要说的话,现在应该也行吧。”卡泽不以为意地从站起身来:“差不多睡了三个小时,应该问题不大——我可不想欠伊莱尔这小子人情。”
‘小子...?’
普林希特为这个称呼感到了些许异样。虽说她听过格罗这么喊过伊莱尔,普林希特本以为这单纯只是格罗的口癖而已,但现在看来却不是那回事。
似乎佣兵团的人都喜欢挺喜欢叫伊莱尔‘小子’的。
虽然伊莱尔的战斗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她的外貌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少女啊,伊莱尔到底是怎么跟‘小子’这词沾上边的?
不过要事在先,普林希特先不打算追究这个细节。
“那接下来就麻烦两位了,艾丽莎小姐,还有卡泽先生。”普林希特咳了一声,她突然感到有些庆幸,伊莱尔找的队友起码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各位?”她想要拿出一副团队领导者的模样,可艾丽莎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
“五分钟内。既然要走的话,就别磨蹭了。”艾丽莎简短地答道。她已经利落地扎好头发,往腰间别了七八个药剂瓶,“规划好时间,中午前赶到那个没什么人去的小教堂。”
卡泽活动了下肩膀,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就出发吧。”
莉莉好奇地戳了戳女法师腰间的瓶子:“那个,这位女士...咱可以问问吗?这个药水是干什么用的?”
“改良圣水。”艾丽莎拍开猫耳牧师的手,“小朋友别乱碰,这个可以用于对抗邪祟。”她看了伊莱尔一眼,继续说道:
“例如像我们上次遇到的活尸,用这个就能对付他们。”
“原来如此。”
伊莱尔淡淡地答道。
‘呜......又被无视了。’
虽然莉莉很想表示自己已经成年了,不过看到凶巴巴的艾丽莎,莉莉可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