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尔的家乡,坐落在南北交界的无名山谷之中。
它既不属于临界的北国‘卡斯缇特’,也不被划为靠南的‘阿瑞斯托’。这里没有压迫、没有纷争,人口稀少,民风淳朴。当地的居民们热情地接纳了自远方而来的伊森德和他的妻子。 伊森德·克劳德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定居于此,远离了战火与纷争。
那时的伊莱尔,还是家中最年长的孩子——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他有着父亲的金色眼眸,母亲的银白色头发,笑起来时,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伊莱尔带着姐姐弟弟在田野间奔跑,在溪流中捉鱼,在夏夜的篝火旁听父亲讲述那些遥远的传说。
生活本该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然而...
伊莱尔的命运却在那天迎来了转折。
八年前,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踏入了伊莱尔的故乡。很奇怪的,这片鲜为人知的地域,无端迎来了入侵。村口的钟声被人急促地敲响。那不是召集村民的钟声,而是警告——有外人闯入这里。
父亲的表情在听到钟声的瞬间变得凝重。他放下手中的木工工具,快步走向窗边,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伊莱尔跟了过去,透过缝隙,他们看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他们穿着陌生的铠甲,腰间配着锋利的兵器,沉默地包围了整个村落。而率领这些士兵的人,正是曾在战场上诧叱风云的“黑锋”,格罗·德·莫朗特。
“爸爸...他们是谁?”伊莱尔低声问道。
伊森德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一个身影——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缓步走向村庄的中心。
“格罗......”
父亲的声音很轻,但伊莱尔还是听到了那个名字。
“伊莱尔。”伊森德突然转身,双手按在长子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让他感到疼痛,
“听我说,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姐姐弟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这间屋子。”
“爸爸...?”
伊莱尔困惑地看着他,“您...要去哪?”
伊森德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金色的眸子里却藏着伊莱尔看不懂的情绪。
“我得去见一位......老朋友。”
母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的手指紧紧攥住围裙。但她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为丈夫披上那件许久未穿的旧皮甲。
“伊森德...”她的声音颤抖着,却未开口多说些什么。
父亲轻轻吻了吻母亲的额头,随后蹲下身,将姐姐弟弟揽入怀中。
“伊莱尔...”
最后,他看向伊莱尔,手掌抚上长子的头顶。
“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一句告别。
在留下最后一句话后,父亲独自走出了村落,去面对那些可怖的敌人。
彼时的男孩无从理解父亲突如起来的话语是何用意。伊莱尔只是满脸不解地目送了父亲离开家门的身影,旋即视线被厚重的门扉隔绝。
...
伊莱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直觉敏锐的伊莱尔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
内心的不安悸动起来,他意识到了伊森德的这番话并非普通的告别。
绝不能留在家里等待...
向来懂事的伊莱尔违背了父母的叮嘱,男孩凭借母亲对他的信任,悄悄溜出了家门。
‘一定要追上父亲。’
男孩竭尽全力地向外奔跑着。他注意到了那些包围村落的陌生身影,邻舍们惊恐的神情,不安的氛围笼罩了这里。
伊莱尔记不得自己奔跑了多久了。
村落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集在村落外的某处伊莱尔小心翼翼地靠近,最终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
父亲和格罗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激烈,火花在每一次交锋中迸溅。伊森德的剑术沉稳而精准,但格罗的攻势却如暴风骤雨,毫不留情直击他的要害。
但,
伊莱尔不明白父亲为何被卷入了这场战斗。
“父...亲...?”
“哎呀。没想到你村子里除了‘刃鬼’外,第一个人站出来的人居然是个毛头小子。真是无趣。”
围观这场死斗的佣兵对伊莱尔的出现毫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向他解释起当下的现状。
“你运气不错,小子。‘刃鬼’和‘黑锋’的对决,你这辈子恐怕也只能见上一次这种程度的决斗吧。”
佣兵的话让伊莱尔稍微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怔怔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啊啊...那些有关刃鬼的传言果然都是假的吗,我看他也不行啊。”
父亲正与眼前名为格罗的男人厮杀着,兵器间碰出了激烈的火花。看着始终处于下风的伊森德,佣兵们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逐渐变得无聊起来。
“哈哈,看来是我赌赢了。果然还是‘黑锋’更强吧。也难怪当年声名大噪的‘刃鬼’会突然销声匿迹。”
...
——即便是伊莱尔都看得出来,伊森德在这场战斗中毫无点进攻的欲望,只是一味地在招架格罗迅猛的进攻。
“‘刃鬼’快不行了...这才不到半个钟,就要结束了?”
围观的佣兵议论纷纷,无人在意人堆里的伊莱尔。
父亲全身上下被不断地添上伤痕,鲜血浸满了伊森德的衣衫——直至体力他耗尽的那一刻,长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伊森德的胸膛。
伊森德的眼瞳中的光芒逐渐涣散,胸前的伤口血流如注,最后无法再保持站立,喘着粗气半跪在地。
伊莱尔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格罗似乎并不打算给伊森德来击痛快的,而是注视着身为他对手的‘刃鬼’生命逐渐凋零。
伊森德死了。
——但直至他还活着的最后一刻,他仍保持着战士的姿态屹立不倒。
...
也就在这一刻,伊莱尔切身体会到了仇恨的滋味。
失去理智的伊莱尔发疯似的向‘黑锋’。在经历过无数次战场的格罗而言,这种程度的进攻只会招人发笑。
他注意到了伊莱尔的靠近,但他根本没人把怒不可遏的男孩当回事。
“哦...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格罗打量着冲向他的男孩,伊莱尔毫无章法的扑腾还未触及他半分,男人便一把握住了伊莱尔的脖颈,
“和伊森德的一样的眼睛...你就是伊森德的儿子?看来他把你保护的很好。”
“别想.....逃跑.....”伊莱尔艰难地呢喃着,只见男孩的表情因愤怒而扭作一团:
“我要...杀了...你...”
“逃跑?”
听闻这话的格罗挑眉,“你——杀我?”
原本神情凝重的格罗嘴角不禁抽搐起来,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当然不会逃跑,只不过...想杀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格罗抬高了那只掐住伊莱尔脖子的手,冷冷地开口道:
“想要复仇?我怎么会拒绝刃鬼之子的请求呢。我不介意给你机会——但前提是你能为我所用,并且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格罗凝视着伊莱尔因窒息而惨白的脸,“但现在的你太弱了——我可以给你时间变强,但你也多少要付出些代价吧,小子。”
终于,格罗松开了手。伊莱尔趴在地上,拼命地大喘着气。
伊莱尔还未缓过气来,格罗便一把扯起男孩的头发,迫使他直视自己:
“我没时间陪小孩子过家家,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为了变强——强到足以杀掉你的弑父仇人,你应该什么都愿意去做吧?”
在丢下这句话后,格罗率领他的人撤离了伊莱尔所居的村落,离开了这片只有伊森德死去的战场。
——而那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男孩,蹒跚着跟上了杀父仇人的步伐,与家人们不辞而别。
自此,伊莱尔的命运轨迹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