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莱尔躺在软绵绵的床上,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悬在天花板上面装饰精美的魔力吊灯。
睡不着。
果然......这种过于舒适的床铺睡着还是不太习惯。
伊莱尔很难得的失眠了。
她尽量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在床上,为了使肩膀上的伤愈合的更快。虽说艾丽莎和莉莉已经对这道伤痕产生了干涉,伊莱尔可以说完全感受不到痛了,但在莉莉满脸认真地要求伊莱尔需要重视自己的伤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听牧师的话。
但,为什么自己会难以入睡呢?
“......是因为最近不够累吗?”
伊莱尔喃喃道,像是在自问自答那般。
两年前,也就是在伊莱尔失去自己男性的躯体,成为了魔女之后——格罗就很少给伊莱尔派艰巨的任务了。即便偶尔需要她的利刃出鞘,但伊莱尔通常也不会面临强大的敌人。
尤其是最近一个星期,在被迫成为王女普林希特的贴身侍卫后,那更是过得轻松。除了每天清晨必须放水陪那位王女练剑以外,好像除了跟着普林希特一行人随便跑跑就没自己的事了——他们的调查计划伊莱尔也插不了手。
她竟然有些不习惯最近这段还算闲散的日子。
伊莱尔不禁回想起,自己才跟上格罗的那段时间,那个男人每天都给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甚至在忙碌一天后,还会在深夜教自己识字读书,强迫伊莱尔学习文化上的功课。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伊森德——都很少教过自己这些。
那个时候的伊莱尔,可谓真正意义上的疲劳到坐下都能原地睡着。
伊莱尔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格罗还算是个教导有方,尽管她无法原谅格罗夺走父亲生命的罪行,但格罗着实做到了,用高效的方式,培养出了一名出色的战士,一把锋利的剑刃。
每每想到这些,伊莱尔更加怀念前从前的身体了。
虽然伊莱尔并不排斥成为女性,但她无法接受身体机能下降成为自己复仇的阻碍。
.......
伊莱尔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脑袋。
她挺起身子,决定不再想这些。少女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闪耀的繁星,一轮明月悬挂于半空。伊莱尔已经习惯了盯着月亮发呆,她随着格罗的佣兵团出征,每轮到她守夜的时候,伊莱尔都会这样打发时间。
并非是伊莱尔有赏月的闲情逸致,而是望着这轮明月,她那颗彷徨的心能稍微平定一些——她的父亲,伊森德也喜欢在夜晚望向月亮。
伊莱尔一直都是个睡眠很浅的人。哪怕在她童年时,父亲健在的时候,这种与生俱来的习惯就已形成。
伊森德是个常常失眠的人。每到半夜,伊莱尔听到父亲下楼踩到木梯的声音,便会跟着醒来。每当这个时候,伊莱尔就能见到父亲趴在窗口,别有心事般地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
伊莱尔不止一次地向父亲问过——他是否有什么心事。但父亲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伊莱尔的问题,伊森德大多时候都只是温和地笑笑,并表示自己只是单纯的失眠而已。而伊莱尔通常会趴在父亲身边,陪父亲一起看月亮。伊莱尔每陪不了父亲多久都会沉沉睡去,被父亲放回床上。
......
看着这轮明月,伊莱尔能找到些许慰藉。
她有时候看出神了,甚至还会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身旁,试图寻找父亲那高大的身影,直到她看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伊莱尔才猛地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在了。
但伊莱尔不想过度沉浸在悲痛之中。
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伊莱尔轻呼了口气,她看了眼摆在房间里的座钟,现在的时间刚刚过了午夜。
她最后瞥了一下父亲的遗留的怀表,将它放置在床头的抽屉中,干脆利落地下了床,并换好了王女侍卫队的衣物。
伊莱尔想要和格罗谈谈。她估摸着现在格罗也应该回到营地了,即便有白跑一趟的可能性,她也能当作失眠之余的消遣。
——关于多瑞亚斯所述的,格罗和父亲从前在卡斯缇特曾为战友的问题。
......
“呃,伊莱尔小姐...这么晚了,你这是?”
伊莱尔下了楼,走到了在王女的临时住处前,守门的两位侍卫前。那位看上去有些生涩的青年如此开口问道。
“我要回到佣兵团的临时营地那里,去为我的双剑拿一下保养油。”
银发少女随意编造了一个谎言,她面不改色的说道。
“现在是宵禁时间,伊莱尔小姐。”
另一边看上去有些困倦的守卫开口道,顺带打了个哈欠。
“两位先生,我有洛卡斯公爵颁发的守卫勋章。”
伊莱尔对此早有准备,她掏出了一枚铜制的勋章,抵在了那位年轻的守卫手中:“你们是跟着普林希特殿下来到雷恩镇的吧?早在王女未抵达雷恩镇前,我就已经取得了公爵大人的特殊许可。”
“呃......”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守卫勋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而雷恩镇每当夜晚也确实有守夜的守卫在街上来回巡逻。而伊莱尔递过来的勋章,上面则是印着公爵家徽的标志,看着好像也没啥问题。
“那就请速去速回吧,伊莱尔小姐。”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好的守卫对少女作出了放行的姿势:“再晚也得在清晨前回来,明早你需要继续充当王女殿下的陪练。”
“了解。”
话罢,伊莱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顺带一提,这枚印章是确实不假。但这玩意是伊莱尔偷得格罗的通行证,而格罗一直都没查出来是谁拿了自己的通行证。
用他的原话来讲‘他妈的——铜做的东西也要顺手牵羊啊!’
属实令人贻笑大方。
...
用这招糊弄下王女的守卫或许还有点用,但要面对正儿八经的守夜人,这招恐怕就不太管用了。
但伊莱尔对雷恩镇有自己独特的一套逃跑路线。她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沿着阴影处快速穿行。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翻过最后的石墙。伊莱尔来到了镇外,走上了通向临时营地的小路。
她远远就看到了营地中央跳动的篝火。出乎意料的是,本该轮值的佣兵都不在岗位上,只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火堆旁。
——格罗。
看来他已经归来了。
他背对着伊莱尔所在的方向,黑色的皮甲在火光中泛着暗红。伊莱尔能清晰地看到他手中翻转的烤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飘散着香料和肉香混合的气息,这味道莫名让伊莱尔想起小时候父亲偶尔会做的野味。
伊莱尔放轻脚步,靴底踩在碎石上的声响却还是惊动了格罗。
“哟,还有客人。”男人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懒散,“小子,大半夜不睡跑到街上游荡,不怕我把你送到守夜人那里吗?”
伊莱尔停在距离火堆十来步远的地方,金色的眸子紧盯着格罗的背影。
“随你。”少女不屑地说道:“这样做正好,陪王女玩调查异教徒的游戏也差不多倦了。”
“开个玩笑。我怎么会舍得出卖自己的人呢?”
格罗终于转过身来,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道留在他面颊上的伤疤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了?”格罗这才注意到了伊莱尔右肩的伤口,他放下了手中的烤肉串:“而且看上去,包扎者的手法还不怎么好,要我为你......”
“不需要。”伊莱尔冷冷地说道,而格罗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被伊莱尔喝住了。
“行吧,那当我踩到刺猬了。”格罗叹了口气。他重新举起手中的烤肉串,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刚烤好的岩羊肉,要来点吗?”
伊莱尔没有动。夜风吹动她的发梢,也吹散了烤肉的香气。她原本以为今晚自己能保持平静的心态和格罗理智地对话,但格罗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又差点让伊莱尔破了功。
“我没兴趣。”
伊莱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少女看着曾亲手杀死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的格罗——他居然还能腼着脸说出‘不舍得出卖自己的人’这种话,属实是讽刺至极。
“真的不来一口吗?那可惜了。”格罗耸耸肩,自顾自地咬了一大口。他含糊不清地说,“错过这顿夜宵可是你的损失。老约翰今天才猎到的岩羊,肉质嫩得很。”
伊莱尔看着格罗大快朵颐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她决定直奔主题。
“先别管别的有的没的,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我饿了一天,能不能等我吃完在.......”
“多瑞亚斯昨晚告诉我——你和我的父亲曾是战友。”少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格罗的话,
“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亲手杀死了自己曾经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