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走了。在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伊莱尔眼里。
‘保护好自己’这种话在伊莱尔听来显得多少有点可笑。
格罗现在连魔女藏在伊莱尔身上这事都没弄清楚,甚至还天真地将他的计划告诉了伊莱尔。伊莱尔都还未听从魔女的话做出妨害格罗的事,他就已经主动将破绽泄露给了对方。
‘他死了最好.......’
抱有如此想法的伊莱尔冷冷地看着格罗离去的方向,金色眸子里的目光毫无温度。
『对呀......他死了才好。』
魔女的声音冷不丁地传入伊莱尔的耳朵,使她不自觉地全身微颤。
‘你...居然能探知我的想法?’
『是,但又不完全是。』
魔女流入伊莱尔脑中的声音带有几分笑意,她接着说:
『如果我想的话,我能知道现在在想什么——但还请你放心,我并非是那种热衷于窥探他人的追踪狂,而且我也不是随时都有空的。』
‘你刚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从格罗·德·莫朗特开始发表他的高谈阔论开始。』
‘.......’
格罗的行踪又被魔女所掌握了。伊莱尔心里生出了莫名的不安感。但很快这种情绪又被伊莱尔所压下心头,担心杀父仇人这种事......未免也太惹人发笑了。
『你.......这是在担心他?』
魔女在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一些,但当伊莱尔听到魔女呼唤她为‘同胞’时,一种难以言述的抗拒感却弥漫了她的心头。如果要对比的话——这种源于生理的不适感甚至比格罗称呼伊莱尔为‘小子’还要强烈的多。
『我或许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了...我的同胞。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案例,人类在长期极端痛苦的情况下,或许会出现对加害者产生感情的现象,这些应该是人类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滚吧,你的话太多了。不要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伊莱尔不想再听魔女扯东扯西了。她深呼一口气,已经在极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不让身旁的普林希特看出她的异样。
‘如果你要替我杀掉格罗,就去按照你的目标去做。格罗的动向你都已经掌握了,就没必要在我这边多嘴了。我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杀掉格罗的话,到时候我考虑会同意你提出的交易。’
『呵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婪呢,我的同胞。』
魔女的声音在伊莱尔的耳畔边拂过:
『你很聪明,也很理智。保持清晰的头脑对你而言绝非是一件坏事。也正因如此——你才应时刻铭记是谁塑造了现在的你...是谁破坏了你的家庭,将你推向了复仇的深渊。』
‘......’
伊莱尔明白魔女是在利用她,但黑发魔女的这番话却难得中肯:
『格罗是个精明的男人。如果届时我需要你的援助......还请你毫不留情地用刀刃贯穿他的胸膛。』
‘不用你说。如果你能抑制契约的效力,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死格罗的机会。’
伊莱尔毫不含糊地向魔女传达了自己的想法,换来了一声魔女的轻笑:
『呵呵,我相信你内心的选择,我的同胞.......』
魔女的声音在银发少女耳边逐渐变得缥缈,再最后一个字符勉强传达给伊莱尔后,便随之散去,仿佛刚才和魔女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那般。
伊莱尔强压下在脑中不断翻涌回响的低语,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普林希特和洛卡斯。王女正低声与公爵交谈着什么,洛卡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脸上混杂着愧疚和疲惫的神情。
不过伊莱尔也不是不能理解洛卡斯此刻的心情——艾米莉亚曾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会做出和异教徒同流合污的举动,换谁来多少都哟徐诶顶不住。
伊莱尔凑近了过去,她静静地开始聆听起两人的对话。
“接下来...我会亲自督查艾米莉亚的审讯,王女殿下。”洛卡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决,
“她曾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落入了此等深渊......而我却如此后知后觉。这份责任,我也理由去承担。”
普林希特沉默片刻,红瞳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洛卡斯先生......”她的声音难得褪去了惯常的锋芒,显得低沉而慎重,
“请记住,你首先是雷恩镇的守护者,其次才是她的故人。黎明女神见证公正,而非私情,你不应为此而过分自责。”
洛卡斯没有作声,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伊莱尔?”
话至此处,普林希特的目光转向了伫立一旁的伊莱尔。
“我在,殿下。”
银发少女立刻挺直了背脊,金色的眸子迎上王女的视线,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她不确定刚才自己与魔女无声的交流是否在脸上留下了痕迹,更不确定普林希特那双敏锐的眼睛是否捕捉到了什么。普林希特是不成熟,但伊莱尔还是有些惧怕王女略显超标的感应。
“接下来,随我和导师去一起地牢吧。我们需要尽快从艾米莉亚口中撬出真相。”普林希特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干脆。她的视线扫过伊莱尔略显苍白的脸,
“不过看上去......你的脸色不太好,你需要先休息一下吗?”
普林希特没有察觉刚刚的事,她投向自己的眼神甚至还带有几分关怀——或许是因为伊莱尔救了她,普林希特对伊莱尔的态度多少尊重了些。
伊莱尔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看来王女并未察觉异常。她暗自松了口气: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殿下。”
........
与此同时,雷恩镇边缘,佣兵团临时驻扎的废弃磨坊。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格罗一脚踹开腐朽的木门,大步踏入空旷的磨坊主厅。
十几个身影立刻从阴影或草垛后站起,动作带着战士特有的警觉和利落。他们大多面带风霜,装备陈旧但保养得当,眼神里是长期刀口舔血磨砺出的精悍与麻木。
“格罗,你终于是来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迎上来,正是格罗的老部下,“卡泽和艾丽莎那边怎么说,现在还好吗?”
“嗯,在灰岩镇附近躲着。”格罗言简意赅地答道,目光扫过聚集过来的众人。他脸上惯常的惫懒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锐利。
“卡泽受了点伤,艾丽莎的法力也耗得差不多了。那怪物——‘血斧’雷格纳,应该快要找到他们了,像条嗅到血腥味的疯狗。”
人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血斧”的名号,对这些在边境讨生活的人来说,威慑力依旧不减当年。
“所以,把我们聚集起来——是要去接应?”刀疤脸问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战斧上。
“接应?”格罗摇摇头,他走到磨坊中央布满灰尘的石磨盘旁,粗糙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还是见机行事吧,毕竟......有魔女在,会有什么变量也说不定。”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脸,
“我们点起火把,大张旗鼓地去‘接应’。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灰岩镇都知道,我格罗,带着人来救我的老伙计了。”
话至此处,他顿了顿,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雷格纳的目标是我。他为自己死去的女儿,会无条件地服从那群杂碎的任何命令。”
格罗的指关节在石磨上重重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我跟那家伙也有恩怨。他恨我入骨,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撕碎我的机会。只要我们出现,他一定会来。”
“你是想...把他引出来?”刀疤脸试探着问道。
“说的没错,克雷松。”
格罗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雷格纳曾是你那个团的头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希望你能拿出当年的勇气来,老东西。”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打起精神来,把家伙都给我擦亮了!这不是去郊游,是去宰一头被魔女之火烤疯了的狼!我要你们摆出护送伤员的松散队形,但每个人的眼睛都给我睁到最大,耳朵竖到最尖!一旦发现那狼头混账的踪迹——”
格罗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剑,冰冷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不用我指号法令,给我往死里招呼!记住,用我事先交给你们的大家伙砍掉他的脑袋,或者把他胸口那团鬼火给我捅穿!别给他任何再爬起来的机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磨坊里回荡,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都听清楚了?要是人死了,活不到拿报酬的时候可是你们的损失!”
说完这话,格罗便转身向外走去。没有留给磨坊里佣兵犹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