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尔怔怔地看着艾丽莎表情复杂的脸,对女法师的这番说辞,她现在头脑里一片空白。
‘格罗并非是抱着杀死父亲的目的来的?’
八年前的痛苦始终铭刻在伊莱尔的心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在佣兵集群的空地上,是格罗,亲手用剑刺穿了父亲的胸膛。唯有这点,伊莱尔绝对不会弄混。
“你说谎.......艾丽莎。”
伊莱尔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怎么可能忘掉那天的事!是格罗这个混蛋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看的清清楚楚——!!!”
伊莱尔咬着牙对艾丽莎吼道。艾丽莎的表情依然没有发生半点动摇:
“杀死伊森德,并非是格罗的本意。”
“并非他的本意?”伊莱尔重复道,“所以.......你就只是想对我证明格罗的无辜?杀死父亲的凶手反倒是那个应该被谅解的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伊森德才是主动求死的那个人,伊莱尔。”
艾丽莎轻轻摇头,她用同样复杂的目光看着少女陡然煞白的脸。
“...你,说什么?”
听着艾丽莎的这番陈述,伊莱尔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飞虫在颅腔内振翅。她宁可相信艾丽莎的这些话只是谎言,可无论是躺在床上沉默不语的格罗,还是正和自己对视目光毫不动摇的艾丽莎,艾丽莎所述的话语似乎都是真真切切的。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伊莱尔双腿发软,扑腾一声半跪在地。少女金色的眼眸里已然失去高光,她喃喃道:
“你们...都是为了欺骗我才捏造出的这些谎言......我对你们,只不过是一件用坏就丢的工具.......”
艾露莎踱步至伊莱尔身后,她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我对伊森德和格罗之前的交情并不了解。但我至少知道,伊森德是为何而死的。”
艾丽莎抬起头,将目光放在自刚才起始终保持缄默的格罗身上,
“差不多从八年前起,卡斯缇特就已经开始在清洗叛逃南方的残党。格罗和伊森德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战役中被阿瑞斯托的军队俘虏。本该被阿瑞斯托处刑的他们,却在军营遭遇了百年难见的雪崩后侥幸逃脱.......”
伊莱尔知道这个故事。这是她前不久才从作为当事人的多瑞亚斯那边听说的。伊莱尔听着艾丽莎的陈述,没有再出声。
“自那场意外后,伊森德和格罗便怀着不同的目标离别了。你的父亲决心远离纷争,为那些同样被战争所困的流民们伸出援手,去寻觅不被战争所困的新家园...”
伊莱尔回想起昨天在彻底杀死‘血斧’雷格纳前,从他身上窥见的记忆:这位命途多舛的男人同样也想迎接平静的生活,而对伸出援手的,也正是伊森德。
“那格罗呢?”
很奇怪的,伊莱尔没有急着追问父亲的事,反倒是像出于本能似的问起格罗。
“......后来我所干过的事,可远不及你父亲那样高尚。”
格罗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伊莱尔,他叹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说:
“在那场雪崩后之后不久.....我回到了卡斯缇特。并向卡斯缇特的上层宣扬伊森德在战斗中已经死亡。我在卡斯缇特又呆了两年,用了些手段伪装自己受了重伤,提前从军队中退役,再带着些人离开了卡斯缇特,随后开始着手组建起自己佣兵团。”
格罗撑起身子,将后背靠在床头上。他望向伊莱尔的眼睛,继续说道:
“你的父亲,伊森德背负着‘刃鬼’的名号。他在战场上,可是能以一敌百的怪物——伊森德作为卡斯缇特的蛮王最出众的将士,伊森德背负着扩大卡斯缇特版图的使命,‘刃鬼’的价值应远不止于此。”
“.......”
“只要伊森德还活着一天,有关他假死的事总会走漏风声。就在你父亲被我杀死的半个月前,伊森德还活着的消息传进了卡斯缇特的蛮王耳里。”
格罗的声音愈发沉重,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女武神绝不会宽恕任何一位尝试脱离战场的逃兵。卡斯缇特会处决每个妄图叛逃的士兵。于此,卡斯缇特的王在掌握伊森德的藏身处——也就是你的故乡后,号召全国对‘刃鬼’发起了追猎。”
话罢,格罗长叹了一声,
“如果你的父亲只是一名的普通的士兵,那或许事态还不会发生到这种程度。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在伊森德假死这一事暴露之后,我回到了卡斯缇特,亲手接下了那份对伊森德的追猎。我想借由此事回到伊森德身边,向伊森德证明他的那番理论是错的。所谓和平,绝不是由一位的退让争取而来的。你父亲是我见过最强大的战士,我多么渴望能他再次联手,就像昔日在战场上的我们并肩作战那样——但伊森德却选择了永远地放下了剑。请求我将他的头颅带回卡斯缇特,伊森德想用自己的死平息争端,将你们从卡斯缇特烧来的战火中彻底解脱出来。”
“格罗......”
艾丽莎看着情绪一反常态般激动的格罗,她心里百感交集。伊森德的死不止是伊莱尔心里无法愈合的创伤,对格罗而言同样也是。
“最后,我没能改变伊森德的想法。我兑现了伊森德很早之前向我提出的承诺——亲手杀死了他。”
伊莱尔不知道格罗和父亲此前的情谊到底深厚到了什么程度,但她看得出来,格罗脸上的悲伤绝非是虚假的。她努力地在消化格罗所述的这些话,将格罗所述的信息将她从记忆里收集的信息一一对照,试图从格罗的话语中找到漏洞。但格罗的陈述都是逻辑自洽的,理性告诉她,这似乎不是格罗捏造的谎言。
如利刃般锋利的事实,正缓缓地切割伊莱尔近八年对格罗形成的认知,将父亲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从记忆里剥离。伊莱尔只感到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