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这样变成了一名女性了?”
伊莉丝和伊莱尔一并坐在床边,她挽起和伊莱尔和自己几近无异的银白长发,惊讶地开口道。
“嗯...就是这样。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莱尔点了点头,她扭头望向像小孩子那样惊讶的姐姐,平静地说。
“那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是作为吟游诗人,适应力超强的伊莉丝,一时也有些无法接受伊莱尔如此变成女性的事实。
“我本来还以为,你变成女性是格罗先生的恶趣味呢。”
伊莉丝嘴边带着调侃般的笑容,回首望向躺在床后正闭目养神的格罗:
“哈哈,你说话正幽默,伊莉丝小姐。”
格罗有气无力地接话道。虽说格罗的自愈能力强得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昨天才受过致命伤的人。格罗前脚才应付完前来质问他真相的伊莱尔,后脚前来认亲的伊莉丝又闯了进来,格罗只觉得自己倦乏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毕竟你想嘛,让前来寻仇的少年被迫成为女性,然后对其进行终极羞辱,不就很像格罗先生这样的佣兵能做出的事吗?”
“你这丫头...”格罗扶额,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无奈的气,“我已经把伊莱尔和我之间的恩怨向你解释清楚了。别再凭空污蔑我的清白了。”
“对不起嘛,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伊莉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从床边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说:
“好了。该问得我也问得差不多了。虽说格罗先生您以仇恨的名义欺骗了我的弟弟八年,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都是你在保护被卡斯缇特那群人盯上的伊莱尔。辛苦你啦,格罗先生——感谢你,能让伊莱尔成长为这样一位强大的战士。”
“你不怨恨我吗?”
格罗微微睁眼,他望向伊莉丝的背影如此开口道。
“怨恨...吗?”伊莉丝轻声重复道,随即摇了摇头,“如果要站在感性的角度上,你的所作为所为在我看来傲慢至极。格罗先生。”
“但我不会因此而恨你。我忘不了父亲对我们的教诲,同样也理解你的想法。父亲他是个善良温厚的人,他深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无法逆转卡斯缇特的战争浪潮,从而选择了远离,寻觅新的家园独善其身,想要将这份对和平的渴望传播在每个人身上。”
伊莉丝扭头对上了格罗的视线,她缓缓说道:
“我不了解您的经历,但从你对伊莱尔的处理方式上,我能看出你的思想和我的父亲似乎相差甚远。你用眼下能够得着的仇恨刺激伊莱尔的成长,将她磨炼成一名强大的战士——为的是让伊莱尔拥有足以抉择自己命运的实力?你或许和父亲一样,同样渴望和平的来临——但你却对战斗毫不忌惮,选择了和父亲截然不同的做法,全身心投入到对自己势力的建设中。”
“半对半错吧。”
听着伊莉丝的这些话,格罗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忽然笑了。
“悟性比伊莱尔这小子强点。但我还是喜欢伊莱尔这种类型的性格啊...你不觉得自己说这么多,傲慢的反而是你吗?伊莉丝小姐。”
“有、有吗...”
伊莉丝撇了撇嘴,她看着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的格罗,赶忙为自己搭了个台阶下:
“我只是对你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啊,格罗先生!如果我说错了什么的话,还请你不要在意哈。”
“放松点,伊莉丝小姐。我还挺喜欢和你这种能说会道的人聊聊天的。”
格罗摆了摆自己摊在床边的手,他的眼神也随之柔和起来:
“有时候我想对伊莱尔谈论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啊,这孩子总是听不进去。分明仇人给出的建议才是最客观最有帮助的。”
“怎么又拐到我身上来了。”
伊莱尔小声嘟囔道。虽然伊莱尔在跟着格罗的几年里性格变得内心且沉默寡言,但她其实并不排斥有人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吹水,前提是别谈些过于触及伊莱尔软肋的话题。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无论是思想还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上。”
格罗沙哑地说道,看着眼前两个伊森德的孩子,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不要把我和伊森德进行类比。他常年被战争的阴影困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为自己所犯下的杀业赎罪,他对正义与和平的觉悟...绝非是我这种人能比的。”
“.......”
伊莱尔盯着格罗略显空洞的深蓝眼眸,仿佛从中读出他的脆弱。他接着说道:
“现在想想...伊森德他之所以会在那时一心赴死,或许还是源自对我品性的考量吧。我从未对自己杀过的每一个无辜之人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内疚过,早年我还在卡斯缇特的时候,我会为了自己手下的人能顺利过冬而毫不犹豫地从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手中掠夺食粮。我清晰地记得,一名抱着孩子的阿瑞斯托妇女曾苦苦哀求过我为他们留下些口粮——而我在被她吵得烦躁后,却她说了句:‘你们再也不需要粮食过冬了’后,下令我底下的士兵对这个村庄不留活口。”
伊莉丝瞪大眼睛,她看着格罗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耸人听闻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而伊莱尔则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为此做出太大的反应。格罗过去干过的破事他从八卦的佣兵嘴里打听过不少,这件事伊莱尔早就从别人那里听过了。
“放心放心。自从我和伊森德离开卡斯缇特后,就再也没干过这种穷凶恶极的事了。”
格罗放缓语气,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别想太多了,伊森德他最多只是在战场上杀了些人而已。像这种畜生事,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伊森德从来没做过。”
“你最好是别让多瑞亚斯听到了这些事。”
伊莱尔斜了眼格罗,冷冷地说道。
“多瑞亚斯其实也知道。”格罗摊了摊手,“我好像当过他的面,亲手干了类似这样的事?”
“格罗先生...”
伊莉丝在外奔波的这几年虽见过不少世面,但她却从未亲自感受过战争的残酷。像格罗这样能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过去的恶行脱口而出的人,伊莉丝还是头一次见。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为自己曾犯下的罪行而骄傲,为自己为脱逃他人的审判而沾沾自喜吗?”
“沾沾自喜?”
格罗再一次地笑了,不过他似乎是被伊莉丝的话逗笑的:
“完全没有。杀戮和掠夺,对卡斯缇特的战士就像喝水吃面包一样寻常,在他们眼中——战斗是光荣的象征、是女武神的意志、是通向英灵殿的必经之路。”
话至此处,格罗的表情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相反。我很敬佩那些能直面自己的恶行、并发自内心地为此而感到愧疚,用行动去赎罪的人。”
男人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他轻轻地说道:
“所以...伊森德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