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雷恩镇的会议室中。
王女普林希特,以及她的随从圣徒多瑞亚斯正端坐在会客桌前。他们对面正坐着未着甲胄的佣兵头子格罗,正带着平静的语气有条不紊地向他们讲述些什么。
格罗将伊莱尔具体如何成为魔女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至于伊莱尔和格罗之间的恩怨,他都很自然的将其跳过了。
“.......于此,这些就是我所知的,伊莱尔身上的全部秘密。”
格罗靠在木椅上,右手轻轻叩了桌面几下,他抬眸望向沉默的多瑞亚斯,
“不知王女殿下和圣徒阁下还有什么疑问,我会尽我所知,一一为两位回答。”
“魔女...”
知晓真相的普林希特受到了冲击。她好不容易才放下起初和伊莱尔相遇时产生的芥蒂,就得知了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而这份信任,还是伊莱尔用命来守卫普林希特的安危换来的。
“而且还是由男人转变而成的魔女,世上居然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普林希特耷拉下头,光是念叨出这个词语便让头晕目眩。
一旁的多瑞亚斯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紧扣。他迎着格罗的视线,灰青色眼瞳里的目光锐利:
“格罗先生,你应该清楚‘魔女’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首先,她是伊莱尔。其次,她才是被迫拥有这个身份的魔女。”待到多瑞亚斯话音落下后,格罗几乎是立刻反驳道:
“向你们隐藏伊莱尔的真实身份是我的过错。但只论结果而言,我的做法对大局是有利的——事实证明,伊莱尔大概率会成为保持理智的魔女,她的心智始终都很稳定。伊莱尔确实粉碎了魔女和莫尔信徒的阴谋,保护了王女殿下的安危。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展现出了自己的独特性,不是吗?”
格罗注意到了多瑞亚斯的态度发生了动摇,圣徒眼眸微垂,陷入沉默。而格罗自然是发觉了圣徒的犹疑,他趁此继续说道:
“伊莱尔同样也是被魔女力量波及的受害者,她绝非是为了力量主动去迎接那份超凡力量的人。我现在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和您对话就是对伊莱尔秉性最好的证明——”
格罗话锋一转,他望向看上去同样在犹豫的普林希特,压低声音说:
“况且,伊莱尔或许可以使用自己的特性去追查那些曾犯下罪行的魔女。在如今我们缺乏信息来源的情况下。”
“.......”
普林希特没有作声。
“如果圣徒阁下和王女殿下质疑要将身为魔女的伊莱尔送上审判庭,我也无法阻止。但我实在是不愿看到,能保持自我的无罪之人遭受到不公的审判。”
格罗看着她的表情,他不准备继续去询问王女的看法,而是给她留足思考时间。
格罗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会议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多瑞亚斯目光如炬,他死死地盯着格罗,仿佛是能从男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而格罗也只能无奈地迎上多瑞亚斯那堪比锋刃的眼神,向圣徒证明自己这次并没有动任何歪心思。
十分钟过去了。这段缄默的时间对在场的每个人都显得煎熬且漫长。
“导师,”最后,是普林希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您觉得,该如何处理伊莱尔身上遗留的问题?”
格罗看着表情迷茫的王女,他投向普林希特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失望。但哪怕是多瑞亚斯,都无法捕捉到格罗眼神里细微的变化。
“如果要我以个人主观做出抉择的话,殿下,我现在或许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多瑞亚斯注视着普林希特殷红的眼眸,他说:
“我认为应该再观望伊莱尔小姐一段时间——最起码以她目前的表现来看,伊莱尔小姐是值得我们去信赖的。”
听着多瑞亚斯这番话,格罗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正如格罗的猜测一样,多瑞亚斯是个仁慈正直的人,当伊莱尔成功保护了一次王女,并成为战胜‘血斧’雷格纳的功臣后,多瑞亚斯是不会对伊莱尔做出审判的。
“嗯.......在这件事上,我听你的。”
普林希特神情黯淡,她点了点头。
“我钦佩您宽阔的胸襟,普林希特殿下。”
格罗站起身来,向王女躬身行礼。
“感谢您能宽恕我的养女,我对您感激不尽。”
当‘养女’一词从格罗嘴里说出时,多瑞亚斯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僵。作为知晓伊莱尔和格罗真实关系的人,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格罗在普林希特面前说出这些话到底是在真情流露,还只是用于欺瞒的谎言。即便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多瑞亚斯,他也无法窥探到格罗的真实想法。
“恭维的话就免了,格罗先生。”普林希特皱眉,听到格罗的这番夸赞后,她反倒是感到不自在:
“你是在知晓我兄长的遭遇后,才会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奉承我的吧?”
“.......您说的对。实不相瞒,我也正是知晓您兄长的牺牲后,我才会为伊莱尔被迫成为魔女一事感到担忧。”
格罗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实诚地说道。
“看到年少有为的修格斯殿下过早的凋零,我为此深表遗憾。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如此敬佩您包容伊莱尔的仁慈。”
“兄长的事.......居然能被你一个外地人打听到,他的事居然传的这么开吗。”
普林希特没有再直视格罗,而是将目光方向别处。不过格罗的表情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微妙,他的反应似乎比普林希特更甚,但这种异样的表现几乎只停留了一瞬。
“不过也罢。既然兄长的悲剧已经发生了,再如何隐瞒也是无济于事吧。”
随之响起的,是王女的轻声叹息。
“修女艾米莉亚的背弃信仰,‘血斧’雷格纳的异变只是一切的开端,殿下。”
多瑞亚斯起身走到王女身后,他严肃地说:
“异教徒渗透城镇的程度或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教会和王权的手难以延伸到像雷恩镇这样的偏僻区域,所以...我认为对伊莱尔小姐力量的妥善利用属实明智之举。”
“别急,还有我呢。”
格罗对表情分外凝重的多瑞亚斯挤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普林希特殿下缺乏正面对抗异教徒的兵力,缺少掌控大局的力量,没错吧?而国王殿下呢.......却又吝惜自己手下的精兵,这对普林希特您而言,未免太苛刻了些吧?我们都是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妨考虑加深彼此的合作,如何?”
“我认为我们保持现有的关系即可,面对异教徒,现在的人手勉强能应付。”
“勉强吗?”格罗笑了笑,
“那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发现异教徒或是魔女的势力,已经壮大到不是靠多瑞亚斯能解决的程度,那届时您会改变主意吗?”
“未来的危机.......不是我们能预料的,格罗先生。”
普林希特深吸了一口气,格罗的话刚好说到了她正担忧的地方。
“当这种危机真正发生之时,再来谈论这个问题也不迟。”
“一切选择的权利都在您手中,王女殿下。”
格罗边如此说着,边走在普林希特身旁向她伸出了手:
“我随时恭候您的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