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之圣徒的话不无道理,伊莱尔一时语塞。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两位。”
克劳韦尔说完,他不再给伊莱尔任何反驳的机会,再次向两人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向他身后那支在静默等待的教廷队伍。厚重的铠甲在行动间碾出的金属摩擦声,震得伊莱尔有些莫名失神。
从伊莱尔的视角来看,这个所谓的铠之圣徒还不如格罗呢,最起码格罗还挺在乎自己佣兵团成员的性命。
铠之圣徒克劳韦尔离去的背影,连同那支缄默的教廷队伍,最终消失在通往南方的道路尽头,只留下队伍远去渐微的脚步声还在夜色中隐隐回荡。
雷恩镇的出口附近重归宁静,唯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酒馆隐约传来的,像是被距离模糊了的喧闹。
伊莱尔站在原地望着克劳韦尔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她转过头,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多瑞亚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多瑞亚斯先生,那位铠之圣徒克劳韦尔阁下,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吗?我还以为,阿瑞斯托的圣徒,都应该是发扬黎明女神的意志,更愿意帮助他人的存在。”
多瑞亚斯从胸腔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积郁一同排出。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回答:
“教会的圣徒数量本就不多,伊莱尔小姐。我们每个人,几乎无时无刻不背负着各自必须履行的职责,视野与抉择往往受限于此。关于普林希特殿下的事,克劳韦尔他或许只是认为,他当下所肩负的、由教廷直接赋予的任务,牵扯到更多人的信仰与安宁,其重要性不容他分心他顾吧。”
他的解释听起来像是在为同僚开脱,在伊莱尔听来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伊莱尔听着多瑞亚斯的话,联想到连阿瑞斯托的国王似乎都对普林希特的安危表现得颇为冷淡,心中不由得对那位身处困境的王女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般的感慨。她意识到继续纠结于铠之圣徒的态度并无意义,便试图将话题拉回当下:
“我们先不提这件事了。多瑞亚斯先生,还是先回酒馆吧?大家都在等你。哪怕只是露个面,喝一杯,也能让大家安心一些。”
多瑞亚斯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荒野,声音低沉:“抱歉,伊莱尔小姐。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面对那种场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吗...”
伊莱尔为圣徒的回答感到一阵头疼。如果多瑞亚斯执意不去,她根本无法向那个肯定会借题发挥的格罗交代,必须想办法说服他。
就在伊莱尔思绪一团乱麻之时,她却鬼神使差地想起了格罗前不久某次看似随意,实则带着点拨意味的话——‘如果对方一时半会儿无法答应你的请求,别硬逼,试着岔开话题,聊聊别的,有时候反而能找到突破口。’
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伊莱尔深吸一口气,在脑中飞快地搜索着可以挽留多瑞亚斯,跟他聊上一会儿的话题。方才克劳韦尔话语中提到的某个信息点在少女脑中浮现——他提及多瑞亚斯是“离开教宗骑士团”后成为普林希特导师的。
“多瑞亚斯先生,”伊莱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出于好奇,而非探究,“我能问问......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教宗骑士团,转而成为普林希特殿下的导师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多瑞亚斯有些措手不及。他转过头,灰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疏离的银发少女会突然问起如此个人的往事。
“.......事已至此,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了。”
多瑞亚斯顿了顿,他随后开口道:
“那是在普林希特殿下的兄长,修格斯王子尚且在世的时候。那时,卡斯帕国王陛下亲自找到我,希望我能担任修格斯王子的导师。”
多瑞亚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追忆,继续说道:
“修格斯王子...他天生便具备一种令人折服的领导力与王者气度,阳光、自信、对武技与治國之道都充满热忱与天赋。他的魅力确实动摇了我原本婉拒的心思。” 然而,他的语气随即蒙上了一层阴霾,
“也正是在那段时常出入王宫指导修格斯王子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注意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位总是躲在廊柱或树丛后面,偷偷观望着她兄长练剑的小女孩…就是普林希特殿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兄长的憧憬,以及…一种与她年龄的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的卑微。我很快就察觉到,这位王女殿下在宫中的地位,似乎和她的兄长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多瑞亚斯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但我那时只是一名受邀的圣徒导师,对于王室家族的内部事务,我无能为力。”
“后来....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似乎是因为一次偷看练剑被国王陛下严厉训斥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训练场附近见过那个小小的身影了。” 多瑞亚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说到这里,多瑞亚斯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停了下来,没有将故事完全讲完,只是用简短的语句概括了结局:
“在修格斯王子不幸遇害之后,普林希特殿下被迫承担起了原本属于她兄长的重任。那时,是我主动向国王陛下提出,希望担任她的导师。”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然而,国王陛下似乎并不愿看到普林希特殿下在武技方面投入过多精力。我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在教导她时,更多的是引导她学习历史、治国方略与信仰典籍,希望她能以智慧而非纯粹的力量去面对未来的危机。”
伊莱尔听着,下意识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样啊,难怪普林希特殿下的剑术看起来...” 话至此处,伊莱尔及时刹住了话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王女的战斗能力确实像个半吊子。
这番往事的倾诉,似乎并未能缓解多瑞亚斯心头的重负,反而让他脸上的忧虑与自责之色更加浓重了。多瑞亚斯望着夜空,仿佛在那片黑暗中看到了普林希特此刻可能正在承受的苦难,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坏...”
伊莱尔心底一沉,感觉自己非但没能安慰对方,反而可能勾起了他更多痛苦的回忆,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她正手足无措之际,一个熟悉而带着几分慵懒调侃意味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眼下这份沉重的寂静。
“哟,我说你小子怎么请个人请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儿听我们德高望重的圣徒阁下讲故事呢?”
格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他双手抱胸,斜倚在城墙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目光在伊莱尔和多瑞亚斯之间来回扫视。
“你可不能缺席这场离行前的夜宴啊,我最敬佩的圣徒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