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不只是李阳。
对于叶瞳而言，她所经历的事情实际上比李阳更加离谱——在被种种压力逼迫到极致的时候，她内心中只有想要发泄这样一个想法……被感情的洪流所冲刷，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就是如此，事物就已经发生改变。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这样子好看的一个“鬼”。她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她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尽管那个时候，她的确是有“干脆把一切都毁灭掉”的想法。
可如果你让她自己来做选择，她绝对不会这样子做。
在和李阳一起听了“鬼竹”的话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被厉鬼吞噬。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被厉鬼附身，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厉鬼的本能已经操纵了她。
能够像是这样取回活人的意识，不过是自己这幅身体和李阳的鬼手发生了碰撞，这是李阳在生死之间智慧的体现，让他们两个成为了望川名门事件唯一的生者。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李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其实很无辜——她也是厉鬼事件的受害者，但是李阳却把自己当做是凶手。
在联系灵异调查局之后没有过多久的时间，李阳就收到了另外一个电话。
“您好，我是张洁。是专门对接您的接线员。”
“接线员？”
“您可以理解为私人秘书，不过因为驭鬼使诸位的特殊性，我们只通过手机进行联络，并不直接见面，以防止某些灵异造成侵蚀。”
李阳想了想，觉得这个也合理：“那么，你就是我的私人秘书？我可以通过你做什么？”
“最基本的是调查各种事件相关的资料，驭鬼使的保密权限非常高，您可以通过我进行各种资料的调查。然后就是通过我和调查局的高层进行沟通，谈判，在碰到灵异事件的时候，您也可以通过我，向调查局的智囊团寻求解决的办法，当然，这需要您自己来判断。”
换言之，灵异调查局实际上并不完全相信驭鬼使，而是更加相信接线员——李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这么理解。
“我知道了，我现在可以通过你获取某些资料吗？”
“当然可以。”
“帮我找一下望川名门事件当中的，望川名门站的地铁项目员工。关于他们相信的资料，你发送到我的手机上。”
张洁那边立刻回答：“请您稍等，相应的资料会在十五分钟之内发送到您的手机，顺带的，调查局给您的代号是鬼手。如果您有别的想法，可以告诉我，我们这边会进行修改。”
李阳皱起了眉头：“这个代号必须要反应自己的灵异力量吗？”
“并非如此。如果您希望隐藏自己的灵异力量，也可以换一个代号。”
李阳看向了屋内的镜面，当中倒映出来叶瞳的影子，他于是说：“我了解了，就用鬼手好了。”
“好的。”
“还有一件事情，鬼竹和我说，灵异调查局可以给我配一副黄金手套，对吗？”
“那个已经在邮寄的路上。最晚会在后天到达您所居住的酒店当中。”
李阳挂断了电话。
他静默的坐在那里，叶瞳的身影浮现出来，她和李阳保持了一段距离——一直到李阳收到了那一份关于身份信息的情报。
叶瞳知道，李阳正在看。
“这上面所描述的叶瞳是一个男人，而你是一个女鬼。”李阳的目光很平静。
“是这样的，这也正可以证明，我并非厉鬼本身，那个时候，我只记得厉鬼破开了我的肚子，从我的肚子里面走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的意志为什么会在厉鬼身上。”
叶瞳随后说：“而且，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李阳，如果我对你怀有敌意，拥有厉鬼的意志——你应该清楚，要杀死你不是很难的事情。”
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如果说，两个灵异相互碰撞会导致灵异陷入沉睡，那么你的鬼手可以说是彻底陷入了沉睡，如果你不调动它的力量，它甚至不会苏醒，换言之，在灵异的碰撞上，它并不是我这个女鬼的对手。因为我仍然残余了女鬼的力量，这一只女鬼并没有真正沉睡。这部分残余的力量就足够杀死你了。”
这是符合逻辑的推论。
叶瞳想要杀死自己是轻而易举的，换言之——她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但是，叶瞳，按照你这个说法，是因为女鬼的部分力量沉睡，你才取回了活人的意志，如今，这个躯体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沉睡……你也有被厉鬼本能支配的可能。你随时都可能杀死我，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这一点我没法否认。”
这也正是叶瞳所担心的事情。
既然女鬼的躯体并没有真正陷入沉睡，那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厉鬼的认知就会超越自己作为人类的认知，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自己就会像是之前那样，再一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恨不得一死了之。
但是在灵异事件中，最为痛苦的事情便是——作为驭鬼使，即便是死亡也并不自由，因为人的意志死去，人类死去，厉鬼却并不会死去。叶瞳的意志倘若是消失，那么世界上留存的也仍然是那个会夺走生命的女鬼，甚至更加凶戾。
“黄金能够一定程度的隔绝灵异的力量，如果驭鬼使能够准确的判断自己死亡的到来，或许可以用黄金形成的密闭容器把自己关起来——这样是否算是一种收容？”
李阳远比叶瞳想象中要冷静。之前那个哭着叫喊着的人仿佛已经完全从世界上消失了，叶瞳觉得此时如果让心理医生来看李阳的状况，一定会确诊李阳得了某种精神病。
这个男人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调整他的状态，就仿佛能够冷静的对待一切。
难怪，在那样的事件当中，他能够活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又过了一会儿，李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叶瞳说：“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
李阳明明是自己主动挑起的话题，在叶瞳反问之后，他却又沉默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叶瞳静默的等待着。
“我不想死。”
李阳的左手握紧了拳头：“驭鬼使注定走在死亡的道路上——驭鬼使注定在死亡的道路上不断挣扎……”
王婆婆的脸在李阳面前闪过：“但是，我要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我要带着死去的人的那一份意志活下去。所以，我们来合作吧！”
“你想怎么合作？”
“如今，我的鬼手和你本身达成了一定的平衡，按照你的意思，你这个女鬼强度比我的鬼手高，在你和我握手的情况下，我似乎可以无限制的使用鬼手的力量。按照我们得到的资料和情况，大部分驭鬼使并不敢无限制的动用灵异的力量，那会让灵异在驭鬼使的体内复苏。”
“所以呢？”
“你也可以使用女鬼的力量，我们两个如今可以被看做是一个个体，就单纯从驭鬼使的角度上来说，我们比其他驭鬼使更加强大。理论上来说，我们起步就比一般驭鬼使要厉害不少。”
叶瞳能够理解他的话，但是那和所谓的合作有什么关系？搞得好像是现在李阳会放开自己一样。
“所以，我们去找别的鬼。”李阳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去找另外的可以和你这个身体发生冲突的灵异。加上我的鬼手，倘若是这三种力量能够达成完美的平衡——说不定我可以获得更久，而你也没有被厉鬼本能支配的风险。”
叶瞳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你应该要知道，就像是鬼竹所说的那样，不是说所有的灵异都会像是你的鬼手和女鬼一样发生碰撞。更多的情况，是活人被多种灵异侵蚀，当场死亡，灵异也并非不能共存。
你有这样的想法，更大的可能是，接触其他的灵异，然后你当场死亡，鬼手和另外的灵异和女鬼发生碰撞，刺激女鬼全面苏醒，我的意志被厉鬼的意志取代。那样子，我们两个就都完蛋了。”
“我知道。”
李阳只是这么说：“我是知道这一点，才这么和你提出合作的。”
叶瞳看到了李阳的目光，在那平静的眸子当中，叶瞳仿佛看见了一种极致的疯狂。
叶瞳骤然理解。
啊，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的生命肯定不只是三个月， 但也绝对不算是太长久，拥有鬼手的力量，倒不如现在去肆意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当几个月人上人，狠狠的爽一爽——叶瞳相信绝对会有人这么做。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找死。
在见证了灵异的恐怖，见证了自己身边的人死去时候的惨状，在被那样的恐怖支配之后，人总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逃避，摆烂……还有面对。
毫无疑问的，名为李阳的这个男人选择了直面自己的恐惧。
那么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