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礼服拉链的冰凉时，我听见旁边王倩的笑声像碎玉般落在更衣室的瓷砖地上。发间茉莉的香味混着化妆间残留的香薰蜡烛余味，在夕阳斜照的狭小空间里幽幽飘散着。
“夏夏，等下要不要去撸串？”王倩倚着褪漆的储物柜，杏色眼影在顶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附近胡同里有家卖烤串的，味道那叫一个地道。”
“我今天还有事。”缓缓褪下暗红色礼服的缎面肩带，由着冰凉的拉链贴着脊背滑落到底，这才向着旁边的倩倩轻吐了一下舌头，“下次你请我～”
“夏夏……”倩倩突然坏笑着凑近端详我的脸，“还说没谈恋爱？今早签到那会儿你眼圈红得像兔子。”突然伸手戳我腰间，冰凉的指尖惊得我身体一僵，“昨儿又为情所困呢？”
倩倩狡黠地眨着杏眼：“现在倒活过来了，让我猜猜……”她故意拖长尾音，手指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到了肩膀，“跟家里那位和好了？”
说罢她的手就滑到我的腋窝不由分说地挠起了痒痒，脸颊微红的我赶忙抓住她作乱的手腕反拧，她疼得哇哇乱叫却还在笑：“被我说中了吧！刚刚在厕所我都看见你男朋友照片了，那么帅还舍得吵架？要搁我早供起来天天……”
“那是我的债主！”抄起外套罩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再胡说八道今天的工钱都归我。”
“别呀！”她扒拉着衣服钻出来，马尾辫甩得跟拨浪鼓一样，“夏美妞舍得让你好姐妹喝西北风吗？”
“好了，不闹了。”叹息着重新折好衣服轻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找领班拿钱去。”
虽然中途闹了一点不愉快，可最后180块钱还是顺利发了下来，再加上今天晚上送外卖赚的钱，资金方面的缺口终于是补上去了。
“您卡尾号2064的账户，于02月16日23:37向联系人许春柯尾号8659的银行卡转账成功，金额10000.00元……”
当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我正缩在那辆停在巷口的小电驴上就着咸菜啃冷掉的半个馒头。
仰头望去，远处CBD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仿佛另一个世界一样，可自己置身的这条漆黑小巷早已在午夜来临之前沉沉睡去，只有头顶悬着的一盏路灯洒下疲惫的蜡黄辉光。
“终于搞定了。”
握着手机趴在电动车把手上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我这才努力振作起了精神重新抬起了头。
接下来只要明天去许春柯那里把头绳拿回来就好了。虽然我挺想立马拿回头绳，可许春柯说他今天没空见我，必须得等明天。
“明天……”
有些冻僵的手指机械地滑动浏览着手机屏幕上的排班表：“上午上班，下午课满了，其实最好是上午，只是……”
果不其然，拨通颜冬电话刚一开口提请假的事情，电话那头的他立马就炸了：“啥？明天上午还要请假？不是，林玧夏，你丫是要上天啊？今天不是已经给了你一天假？明天下午你有课，后天上午有课，你明天上午还要再请假，按你的意思是我得等后天下午才能看到你过来拖地？”
颜冬的反应倒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只是不管他怎么反对，这个假最好还是得请下来：“真的不好意思少爷，明天我确实有事。”
“林玧夏，你丫真把我这儿当快捷酒店了？！”裹着暴躁气息的嗓音带着钢笔敲桌的刺耳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只不过激烈的言辞却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戛然而止，“算了，先说事，请假干啥？”
我咽下冷硬的馒头，喉间慢慢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少爷，《民法典》规定我有休假权，而且休假缘由属于我的个人隐私。”
“少拿法条当挡箭牌，我要听你请假的理由。”手机突然静音两秒后，我听到了他疑惑的声音，“别告诉我你怀了？”
侧过脸无奈地望着旁边店铺厨窗上自己的倒影，自己变成女生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可这个荒谬的玩笑依旧还是让我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就当我请假是去打胎吧。”
“行，准了。”电流声裹着颜冬牙齿摩擦的声音确确实实地落进了我的耳朵里，“不过你该休休，但工资必须扣。”
“少爷，你缺我这点钱吗？”
“不缺。”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丫的不把我当哥们儿！小爷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你把事情跟我讲明白了能怎么着？！真有事别说休两天，休二十年我都准！”颜冬身上浓浓的雪松香仿佛要透过电话压过来了一样，“想清楚再给我回电话！撂了，别耽误我推塔！”
实在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卡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明天上午颜冬不批假让我去许春柯那拿回头绳的话，这件事又该怎么收场？
有些郁闷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看着手机锁屏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爸妈和我笑得都很开心，只可惜这种幸福只存在于回不来的过去之中。
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里。
“唉……”
如果明天按照正常的请假流程走，我需要扣除应发工资60块钱，以及债务208块钱，总共会产生268元的资金缺口。如果单单弥补60元亏损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妈妈该担心了……
“头疼。”
思来想去，我不得不在回来路上绕路去了一家大半夜还在开门的饰品店，在那里买了一条跟茉莉头绳类似的红头绳，希望能应付过去吧。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轻轻推开旧板楼的老旧防盗门，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一下就漫了出来。
不远处的椅子上正倚靠着一个消瘦的苍老身影，见我开门立马艰难地撑着扶手起身。
“妈，您怎么还没睡？”放下电瓶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妈妈略带歉意地抿了一下嘴唇，伸出枯瘦的手掌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夏夏没回家妈睡不着。能跟妈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怎么送了一天外卖？”
“没什么事啦。”摇了摇头乖巧地笑了笑，“其实就是攒钱给我男朋友买礼物而已，现在钱已经够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将手掌覆在了我的发顶上轻抚着：“夏夏总喜欢勉强自己。”
“知道啦，下次注意。不说这个了，跟你说说我那个医学院男朋友的事情吧。”假装思索了一下，我这才轻笑着把在脑子里预先编排好的东西告诉了她，“今天我们一块去参加了个会，我还穿了晚礼服在他面前晃，那个傻子脸上的表情可好笑了。对了，我们当时还上去一块弹钢琴来着，只可惜忘记拍视频了，下次一定让妈妈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