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死的那三个人吗?”沃尔特问。
“认、认识。”约书亚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卢卡斯,还有……还有他的朋友。他们经常……经常在这里训练。”
“听说他们平时喜欢找你麻烦?”沃尔特的话锋一转,极其刁钻。
约书亚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我没有……我们只是……”
“行了,沃尔特。”
安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别吓唬他了。你瞧他那副样子,连鸡都不敢杀,还能杀了这三个壮汉不成?”
少女走了过来,目光嫌弃地扫过约书亚那身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
“而且,那三个人是被瞬间爆头的。
就算是这座民兵训练场的老大,见习骑士杰帕德,也做不到一击必杀三人。
这需要极高的魔法造诣或者非人的速度。
你觉得这个唱歌的小白脸,有这种本事吗?”
沃尔特收敛了笑容,微微欠身,恢复了那个完美管家的模样:“小姐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安娜看向约书亚的眼神中没有怀疑,只有一种上位者对底层蝼蚁的漠视。
“你,以后少来这种地方,这里现在不安全。”
说完,金发少女转身离去,“沃尔特,把尸体带回去,交给教会处理。
我要去见见那位神父,问问他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的魔力波动。”
“遵、遵命,骑士大人!”
杰帕德如蒙大赦,赶紧招呼几个脸色煞白的手下,像是抬着瘟神一样把那辆板车推走。
“遵命,小姐。”
沃尔特深深地看了约书亚一眼,那眼神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并未完全消散的疑虑,但他最终还是转过身,跟上了自家小姐的步伐。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训练场上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约书亚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木剑,掌心里全是冷汗。
“好险。”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老家伙刚才在用魔力探查你。”
魔女小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玩味,“不过他什么也没发现,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废物。”
“他们怀疑是巫师或者异端。”约书亚低声说道,重新摆好架势。
“那是好事。”拉菲斯恢复了戏谑的语气,“让他们去猜吧,猜得越离谱越好。只要他们不把目光投向一个没有作案能力的唱诗班少年,我们就还是安全的。”
约书亚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挥下木剑。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沉稳。
刚才的交锋虽然短暂,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弱小就是最好的保护色,但想要活下去,光有保护色是不够的。
他必须变强。
强到不需要伪装的那一天。
“一百下。”约书亚在心里默数。
远处的民兵们还在对着板车指指点点,讨论着究竟是哪位路过的邪恶巫师干的好事。
而真正的凶手,正混在他们鄙夷的目光中,一下又一下地,磨砺着手中的剑。
——
与此同时,科洛迪男爵的古堡内。
“砰!”
精美的花瓶被狠狠砸在地上,变成了无数毫无价值的碎瓷片。
莱尔·科洛迪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疯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他的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昨天被父亲按在地上磕头时留下的伤口,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该死的安娜,该死的老东西!”
莱尔面目狰狞,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竟然敢让我下跪,让本少爷像条狗一样给他们磕头!我是贵族!我是未来的男爵!”
大厅里空荡荡的,仆人们早就被他赶了出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还有那个安德鲁,那个只会低着头扫地的老不死。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晦气的儿子,我也不会这么倒霉!”
莱尔越想越气。
昨天他在索菲亚面前装完了风度,本来心情大好,结果一回家就被摁着头羞辱。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急需一个发泄口。
“我要弄死他们,我要把他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就在他对着空气狂怒咆哮的时候,大厅那扇厚重的橡木门,突然传来了有节奏的叩击声。
“咚、咚、咚。”
那个声音不大,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让莱尔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谁?我不说了谁都不许进来吗?滚出去!”莱尔恶狠狠地吼道。
门并没有锁。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大门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并没有预想中战战兢兢的仆人,也没见那个总是卑躬屈膝的管家霍特。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男人。那是昨天坐在父亲右手边的教会牧师——雷克托。
莱尔僵住了。
刚才他在大厅里又是砸东西又是咒骂那两位大人物,这要是被教会的人听去了……
“莱尔少爷,您的怒火似乎有些旺盛。”
雷克托牧师随手关上门,脸上挂着那种神职人员特有的、悲天悯人的微笑,但这微笑在此时的莱尔眼里,怎么看怎么渗人。
“你,你都听到了?”莱尔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要去告密吗?告诉那个女人?”
“告密?不,那不是神职人员该做的事。”
雷克托缓缓走到大厅中央,甚至弯腰捡起了一块花瓶的碎片,放在手里把玩。
“我听到的,只是一个因为自身弱小,无法贯彻正义,而感到痛苦的灵魂发出的呐喊。”
莱尔愣了一下:“正义?什么意思?”
“您是在为了科洛迪家族的荣耀而愤怒,这不是正义吗?”
雷克托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莱尔。
“只是可惜,您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那位名为安娜的巨石。如果您现在去报复她,只会粉身碎骨。”
莱尔咬了咬牙。他虽然狂妄,但也知道牧师说的是实话。那一瞬间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更加狂躁。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连你也来嘲笑我?”
“当然不用算了。”
雷克托走到莱尔身边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仿佛这里是他的忏悔室。
“莱尔少爷,如果我们无法直接摧毁一座坚固的堡垒,为什么不试着去烧毁它脚下的杂草呢?”
“杂草?”
“我听说,那个叫安德鲁的园丁,还有他那个在唱诗班的儿子约书亚……似乎正是这一切不愉快的源头?”雷克托看着莱尔,语气幽幽地说道。
提到这两个名字,莱尔眼中的怨毒瞬间爆发出来。
“没错,就是那两个贱种!如果不是因为约书亚那个废物一直恶心我,我也不会……”
“嘘。”
雷克托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打断了他的咒骂。
“莱尔少爷,我想您可能没注意到一件事。”
牧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那是教会内部的某些记录。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稍微翻阅了一下红木镇的旧档案。
而在戈登一家的记录上,我闻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
雷克托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多年前,约书亚的母亲堕落成了魔人。
虽然当时被判定为意外,但您应该知道,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可是会在血脉里生根发芽的。”
莱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个足够坏的人。
那个该死的约书亚一直是他眼中的刺,如果能给这根刺扣上更大的罪名……
“你是说……他们是异端?”
“是不是异端,并不是由那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决定的。”
雷克托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莱尔,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而是由虔诚的信徒去发现,去净化的。教会对待潜在的腐化,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如果有人,比如一位对神主忠诚的贵族少爷,出于正义感,去稍微‘试探’一下这一家人,逼迫他们露出马脚……”雷克托转过身,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这不仅无罪,反而是一种值得嘉奖的义举。”
莱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脏剧烈跳动。
“我明白了。”
莱尔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惊恐和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残忍。
“那个园丁,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还有那个阉人……”
“不仅如此。”雷克托微笑着补充道,“那个叫索菲亚的女孩,我听说她对您……很是倾慕?”
“那个蠢女人?”莱尔冷笑一声,“哪怕我把她哥哥赶出家门,她都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摇尾巴。
只要本少爷勾勾手指,她什么都肯做。”
“这就更好了。”
雷克托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淡紫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迷离的光泽。
“精神脆弱且盲目的人,最容易听到魔鬼的低语,也最容易成为突破口。”
牧师将玻璃瓶递给莱尔:“这是教会特制的圣水,对于那些心神不宁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安神药。
如果您有机会见到那位索菲亚小姐,或许可以送给她。”
莱尔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那是圣水吗?他不这么觉得。但他并不在乎。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莱尔握紧了瓶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我会让他们知道,得罪科洛迪家族,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很好。”
雷克托看着眼前的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愿主保佑你,莱尔少爷。”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声音虔诚而圣洁,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去吧,去执行你的正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