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加粘稠。
玄清真人那句轻飘飘的“或许吧”，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每个人的神经，痒，却又带着莫名的寒意。
几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眼中的惊疑、凝重、揣测交织翻滚，最终都化作了更深沉的沉默。
师尊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明。
这让他们原本就悬着的心，提得更高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直低眉顺眼，仿佛与周遭隔绝开来的林风，忽然有了动作。
他往前站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子。
所有的目光，包括高座上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眸，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这位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弟子，此刻要做什么？
林风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弟子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可能性。
高座上的玄清真人小手依旧搭在扶手上，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乌黑的瞳仁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他继续。
得到了无声的许可，林风似乎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然后才继续说道。
“说不定就是那个刚从外门调过去的小药童干的。”
林风这一步，像是踩碎了凝固的空气。
碎裂声只在众人心头响起，无声，却震耳。
大殿之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不少同门看向林风的表情，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惊疑，而是添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主动跳入火坑的傻子。
是啊，师尊态度未明，局势波诡云谲，此刻强行出头，不是傻是什么？
几位亲传师兄师姐，眉头皱得更紧，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顾忌着高座上的存在，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唯有高座之上，那双澄澈得如同稚童的眼眸里，漾开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玄清真人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的童音，却奇异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嗯，只能是这样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是一道谕令，又像是一声叹息，更像是一切尘埃落定的宣告。
没人明白“这样”是哪样。
但宗主似乎很满意。
林风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身形站得更直了些，像一柄沉默出鞘的剑。
大殿再次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沉寂。
压力，无声地积蓄着，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倾轧。
***
与此同时，清虚峰，药园角落。
我，易梨，正猫着腰，动作熟练地拨开半人高的药草丛。
“饿死了，饿死了……”
我一边碎碎念，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开什么宗门大会，一开就是大半天，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上一世就是因为加班加到两眼一抹黑，再睁眼就换了个世界。
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修炼？长生？大道？
那有刚出炉的肉包子香吗？
没有！
确认四周无人，我一个闪身，溜出了药园的篱笆。
目标，饭堂！
宗门大殿那边气氛再紧张，也影响不到我觅食的决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是我易梨的人生信条，简单，朴素，且实用。
饭堂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蒸笼里还温着一些食物。
我熟门熟路地掀开一个蒸笼盖，热气腾腾的白胖包子乖巧地躺在里面。
嗯，两个，不能再多了，细水长流。
我抓起两个还带着温热的包子，揣进怀里，转身就想开溜。
“易梨！”
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吓得我差点把包子扔出去。
完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到管事长老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他双手背在身后，眉头拧成了疙瘩，正用一种“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盯着我。
“长老……嘿嘿，我就是……路过，对，路过。”我试图萌混过关，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管事长老显然不吃这套，他重重哼了一声：“路过？路过饭堂偷包子？”
“不是偷，是……是暂时借用，等会儿就还……”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宗门正在大殿议事，所有弟子无故不得擅离，你倒好，跑来饭堂行窃！”管事长老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饿……”我小声辩解，这可是生理需求。
“饿也得忍着！成何体统！”管事长老吹胡子瞪眼，“跟我走！”
“去哪儿啊长老？”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能去哪儿？宗主和各位真人长老都在大殿，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清虚峰的好弟子！”
不——要——啊！
我内心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
去大殿？见宗主？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思深沉得像海沟一样的小萝莉宗主？
饶了我吧！
人赃并获，还是在宗门大会期间溜号……
我简直不敢想后果。
“长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带我去大殿啊……”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拉住长老的袖子。
管事长老铁面无私，胳膊一甩：“少废话！跟我走！”
我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垂头丧气，一步三挪地被管事长老押送着，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威严，此刻也意味着我悲惨命运的大殿走去。
怀里的包子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我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我易梨的摆烂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多波折？
***
当我被管事长老像拎小鸡一样带进大殿时，里面的气氛简直能冻死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打了过来。
有惊讶，有不解，有皱眉，还有……幸灾乐祸？
我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
管事长老对着高座方向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启禀宗主，各位真人长老，弟子易梨，于宗门议事期间，擅离职守，潜入饭堂偷窃食物，人赃俱获，特带回听凭发落！”
说完，他还特意把我往前推了一把。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怀里的两个包子也骨碌碌滚了出来，停在了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格外……突兀。
完犊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