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两个滚落在地、沾了些微尘土的白胖包子上。
它们圆滚滚，孤零零，像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打破了庄严肃穆的平衡。
管事长老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显然被我这“人赃俱获”的场面气得不轻。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尖，扎在我的背上，脸上，头顶。
羞耻？尴尬？恐惧？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胃里空空的，叫嚣得更厉害了。
是啊，我饿。
非常饿。
饿到头晕眼花，饿到前胸贴后背。
上一世就是饿着肚子加班，结果眼前一黑就来了这里。
这一世，在饿死和丢人之间，我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缓缓蹲下了身。
动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捡东西。
然后，我伸出手，捡起了那两个依然带着一丝温热，还沾着些许灰尘的包子。
灰尘？
我仔细看了看，用手指弹了弹。
嗯，大殿的地板挺干净的，灰不多。
能吃。
在管事长老即将爆发的怒吼和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我抬起头，迎着那无数道复杂的视线，张开了嘴。
“咔嚓”一口。
松软的面皮，带着肉馅的咸香，混合着一点点……地板的味道？
不管了！
真香！
我闭上眼睛，又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囤积食物的仓鼠。
尊严？脸面？宗门规矩？
那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吗？
不能！
但包子可以！
我三口两口就解决掉一个包子，满足感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刚才的紧张和恐惧。
活着，首先得吃饱饭，这是硬道理。
“你！你！你——”管事长老指着我，手指头都在哆嗦，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成何体统！简直、简直是……”
他似乎想找个词来形容我的行为，但一时语塞。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尤其是在宗主和各位真人长老面前，在如此严肃的场合。
我没理他，低头开始啃第二个包子。
嗯，这个馅料更足，油水更多。
好吃。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之前的沉寂是压抑，现在的沉寂，则多了一丝荒诞和……难以置信。
我甚至能听到旁边有弟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强行憋了回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抬眼偷偷瞄了瞄。
大部分长老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我不是偷了两个包子，而是欺师灭祖，动摇了宗门根基。
也有几位年轻些的真人，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掩饰得很好。
“咳咳。”
一声轻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
是高座上的宗主。
那个看起来像个瓷娃娃，实则深不可测的小萝莉宗主。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从我身上移开，转向了最高处。
管事长老也立刻收敛了怒容，躬身道：“宗主，此女……”
“无妨。”宗主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打断了管事长老的话。
她的小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琉璃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易梨，是吗？”
我赶紧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呃……是，弟子在。”
心里却在打鼓，这小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包子好吃吗？”她又问，语气天真烂漫。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老实回答：“好吃。”
“噗……”这次是好几个人没忍住，低低的笑声在大殿里散开，又迅速消失。
管事长老的脸更黑了。
宗主却咯咯笑了起来，像银铃摇晃：“好吃就行。饿坏了吧？”
我：“……有点。”
这对话走向……有点不对劲啊？
不应该是勃然大怒，然后罚我去思过崖面壁，或者干脆逐出师门吗？
怎么还关心起我饿不饿了？
“管事长老，”宗主转向脸色铁青的管事长老，声音依旧轻快，“既然她饿了，偷拿两个包子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念在她并非有意扰乱议事，只是……嗯，嘴馋了，小惩大诫便可。”
管事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躬身领命：“是，谨遵宗主谕令。”
“至于惩罚嘛……”宗主拖长了声音，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空空如也的手上。
“你就罚她……把饭堂剩下的包子，都吃完吧。”
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罚我……吃包子？
这是什么神仙惩罚？
我看着宗主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戏谑或者惩罚的意味。
但没有。
她好像……是认真的？
管事长老也愣住了，一脸“宗主您是不是说错了”的表情。
“宗主，这……这如何算是惩罚？”他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算？”宗主理直气壮地反问，“吃撑了，也是很难受的呀。”
我：“……”
好像……有点道理？
但我乐意啊！
吃撑总比饿死强！
“就这么定了。”宗主小手一挥，做了最终决定，语气不容置疑。
她又看向我，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记得，一个都不能剩哦。”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是！弟子领罚！保证完成任务！”
生怕她反悔似的。
管事长老一脸便秘的表情，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去吧。”
如蒙大赦！
我立刻转身，脚步轻快地就想往外溜。
“等等。”
宗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心里一紧，停下脚步，僵硬地转过身：“宗主还有何吩咐？”
不会是反悔了吧？
宗主从高座上跳了下来，小小的身影几个起落，就轻盈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她仰着小脸看着我，个子只到我的胸口。
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奶香的奇特味道飘入我的鼻端。
“你叫易梨，清虚峰的，对吗？”
“是。”我老实回答。
“很有趣。”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戳了戳我刚才揣包子的地方，“临危不乱，还能想着吃，不错。”
我：“……”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好了，去吧。”她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别让包子凉了。”
“是！谢宗主！”我再次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用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大殿。
直到彻底离开那座压抑的大殿，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我才长长舒了口气。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嗯，刚才太投入，好像蹭了点油渍。
不过，没关系。
能用一顿包子解决的惩罚，那都不是事儿！
我易梨的摆烂人生，果然处处有惊喜（吓）！
饭堂，我来了！
包子们，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