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的钝痛像是有人往颅骨里扔了铅球。我睁开眼时，最先映入视野的是布满霉斑的天花板，吊灯的铁艺花纹里卡着褪色的彩带——这分明是戏剧社地下仓库的废弃道具间。
“前辈终于醒了呢。”
少女的嗓音如同加了一整袋糖的咖啡甜腻，夹的我有些起鸡皮疙瘩。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铁门边正在搅拌红茶的少女。她换掉了湿透的哥特裙，此刻穿着同样颜色的维多利亚式睡裙，裙摆缀满的珍珠随着动作相互叩击，发出类似骨节摩擦的细响。这真的不会很重吗？睡衣要轻松点才好吧?
“为什么锁着我？”我猛地起身，手腕上的道具手铐与铁床栏杆撞出刺耳噪音。链条长度经过精心计算，刚好够我触碰到笼子外面墙角堆满《哈姆雷特》剧本的木箱，最上方那本被红笔圈出奥菲莉娅的台词：“我愿将记忆的紫罗兰，别在你疯狂的心口。”我们有这么多《哈姆雷特》的剧本吗？
她端着镶金边骨瓷杯走近，裙裾扫过地面时带起细小的彩色亮片。“三年前的雨夜，您把我从燃烧的剧场抱出来时，手腕也是这么凉呢。”她轻轻转动，又是一阵“噼啪”撞击声，我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品的酸涩。
墙壁上的剧照突然刺入视线。从劳伦斯·奥利弗到蜷川幸雄版，所有《哈姆雷特》的奥菲莉娅剧照都被篡改过——金发被涂黑，水边溺亡的场景被贴上紫藤干花，最诡异的是每张照片边缘都写着「救赎进度87%」的铅笔字。
“要加方糖吗？”她忽然用银匙敲击杯沿，叮叮声竟与记忆里火灾警报器的频率重合，“您当年喂我喝热可可时，加了四块糖哦。”
热可可本来就够甜了，再加四块糖还是人喝的?
我盯着她脖颈间的珍珠项链，冷汗顺着脊椎滑落。那些珍珠的排列方式与墙上1992年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版奥菲莉娅的项链完全一致，更可怕的是每颗珍珠表面都用极细的笔尖刻着日期——最新那颗刻着今天的日期。
"你认错人了。"我故意用力让手铐链条发出更大声响，算是壮壮声势。“三年前我还在备考大学，根本没去过什么火灾现场。”
她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哼起走调的《摇篮曲》。当唱到“在荆棘丛中沉眠吧”时，瓷杯从指间坠落，红茶在水泥地面晕染成血泊的形状。我这才看清她赤足踩着双暗红色舞鞋，鞋尖沾着地下室特有的青黑色苔藓。
她跪坐在血泊般的茶渍里，用玻璃碎片划开左手指尖。
“诶！”我下意识喊出声，想要制止。
“前辈真是温柔呢”
“当年您也是这样，明明自己手臂在流血，却先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鲜红液体滴进茶渍的刹那，我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而她已笑着将受伤的手指按在唇上微微侧头：“要验证记忆真伪的话，需要更多红染料吗？”
这家伙是真的疯了。
警报器突然在头顶炸响，有人在上面?她突然扑过来，珍珠项链断裂，那些刻着日期的珠子滚进阴影里。那堆装着各种剧本的箱子也被撞倒，纸页纷飞中瞥见某页空白处画着带锁链的鸟笼，标注写着“陆明远改造计划Day47”。
“为什么要逃呢？”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合成的电子音，冰凉手指扣住我脚踝，“明明只差13%就能完成我们的完美结局了。”
铁门在此时吱呀开启，穿堂风卷着紫藤花瓣灌进来。逆光中她的剪影与墙上所有奥菲莉娅重合，而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有什么被篡改的记忆正在破土而出。
铁门在此时吱呀开启，穿堂风卷着紫藤花瓣灌进来。逆光中她的剪影与墙上所有奥菲莉娅重合，而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有什么被篡改的记忆正在破土而出。
她忽然噗嗤笑出声，方才机械般的冰冷表情像面具般碎裂：“前辈的表情好有趣，就像看到鬼魂的哈姆雷特。”她变魔术似的从睡裙口袋掏出小熊创可贴，仔细贴在还在渗血的指尖，“这是去年学园祭剩下的周边产品哦，很可爱吧？”
我盯着那个戴着王冠的泰迪熊图案，突然想起这是自己设计的废案，当时造了几个样品后副社长斋藤吐槽“戏剧社又不是幼儿园！”所以被否决了。
“要玩填字游戏吗？”她哼着妖精之歌，用红色液体在土胚墙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格子。
“提示是：横列三，七个字母，指代囚禁与保护共存的矛盾行为。”
我鬼使神差接话：“你该不会想说mother？”
“答对了！”她雀跃地拍手，珍珠还卡在发丝间摇晃，“虽然前辈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我想说的其实是curtain（帷幕）啦。”她蘸着红茶在墙上画出幕布图案，”
“前辈你看，拉开时是演出，合上时就是牢笼呢。”
倒也确实有些道理。
“前辈要吃点东西吗?”她突然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掌心。那居然是学园祭卖的巧克力金币，包装纸上还印着我画的丑萌哈姆雷特。“这是补充能量环节哦”她像给仓鼠投食般又往我领口塞了两颗，“毕竟等会儿要演三十页的逃亡戏码。”
“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笑着，说实在的，完全无法把现在的她和刚才那个她联系在一起。
夜风裹挟着樱花季残存的花瓣涌拍打唯一的窗户，月光把珍珠项链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未闭合的锁链。
“要听睡前故事吗？”
她蜷缩在堆满戏服的角落，抱着褪色的狮子王玩偶，“是关于王子忘记拯救睡美人的...” ------------------------------------------------------
“呼，终于进来了，这么多年这个暗门还是没堵上啊”
男人看着剧场的一片狼藉有些发愣。
“居然还没收拾吗？好歹让戏剧社干干净净地走吧?这群后辈真是的……不过，这么多礼花，最后一场戏一定很完美，可惜没能亲眼看见”
男人拍了拍脸，提醒自己来此的目的：“把塞有情书的时光胶囊挖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