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每天跟着洛思雨,看着她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经过那些私家车,然后走向远处的公交车站。
她长的漂亮,因此吸引到了不少爱慕。
但又因为表情的僵硬,被她的追求者总以为是高冷、藐视,妇人看着洛思雨从不正眼看他们的态度,心中始终泛着一阵苦楚。
自己的女儿其实只敢一声不吭。
家中。
妇人看着洛思雨痛苦的扯着自己的脸皮,然后最终垂头忍气吞声,把她惊的眼泪直直往下掉。
这张皮囊长的太漂亮。
如果不是学院内的少爷小姐还保有基本的素养,妇人也不知道洛思雨会什么时候攥起那柄小刀。
洛思雨很痛苦,也很煎熬。
她的皮囊是自己和那个男人给的。妇人流着泪,不断乞求她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
妇人在那段记忆里,从未看见过女儿的反抗。
顺从。
顺从。
依旧是顺从。
洛思雨一次又一次的低下了头。
那柄小刀,渐渐在她腰间割出了一片血迹。
也或许没有。
只是妇人看见那片血迹,越来越明显,直至吞没了洛思雨与她的视线,淹没了她无声的尖叫。
又一次更换了座位。
妇人此时已经无力再往下继续看去。
她蹲靠在女儿的桌前,垂头丧气,哀怨自己。
洛思雨变成这样自卑的怪物,又能有多少原因呢?
女儿不会在闲暇时间起身。
但这一次例外。
洛思雨迈着步伐,然后走到了角落男生小团体面前。
“我想问问,你们,在讨论白若曦吗?”
妇人听着她说话的节奏,才惊觉过来。
洛思雨是什么时候,说话开始变得结结巴巴呢?
女儿的沉默寡言,让她渐渐习以为常。
但曾经的女儿根本不是这样。
她拥有世间最漂亮的脸蛋,有着满城梨花香的白发,也有着最高贵的出身与最幸福的童年。
现在的她除去精致的面貌,已经是个“邋里邋遢”的怪物。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她喜欢什么。”
“干嘛,你要跟那个神经病交朋友吗?”戴着昂贵手表的学生嫌弃的看了一眼洛思雨。
“…是交朋友。”
“那你跟我们交朋友呗,我们不也能当朋友。”
在妇人眼里,洛思雨向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倔强的开口道,“我不要。”
“你也神经病啊?行吧行吧,你要真想知道,把你这个月零花钱给我们就行。”
洛思雨直勾勾的看着他,然后重重点了下头。
她回过身,快步穿过了妇人,也走过了在发呆着的白若曦的桌前。
在妇人和其他被吸引了的人注视下,洛思雨从包里摸出零零碎碎的全部钱,然后走过来,递到了三人面前。
“这是,剩下的,不够的话…下个月再,给你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思议。
妇人也愣住了,她扭过头,想看清白若曦的样子。
那个女孩,也很漂亮。仿佛她站在那,就会是一切舞台的焦点。
但妇人不相信,也不认为单靠着外貌,就能让自己女儿深深的喜欢上她。
洛思雨的手上没有了钱。
妇人以为她会向自己讨要。
在下一秒,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洛思雨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再主动向自己讨要过任何钱。
她亲眼看着洛思雨每天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然后送进嘴里不断吞咽起来,又小口小口的饮着水。
“思雨……”
洛思雨的房间内。
笔记本上。
“送给白若曦一个魔杖,还有一个布偶,价格……”
她呆呆的看着那几行字,短短一根魔杖,却需要女儿节省数个月。
那几个月,女儿如同往常一般,只字未提。
女儿就与那个她打定主意交朋友的女孩儿坐在一块,却没有再主动提过其他任何事。
那几个月里,妇人始终陪着洛思雨。
看着她日复一日的靠着压缩饼干充饥饱腹,妇人内心说不出的焦急与气愤。
她始终看不出,白若曦有什么特别之处。
明明是一个被冠以“精神病”的大小姐,成绩垫底,没有人缘,也不受关注,平日里只会望着窗外发呆,甚至大多时候也是趴在桌上睡觉。
但自己的女儿,却偏偏像个渴望得到洋娃娃的那个“她。”
那是曾经童年的那个会无理取闹的女儿。
终于,洛思雨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家魔杖工坊,然后买到了那根廉价的魔杖。
一根不起眼的、没有作用的木头。
但她从洛思雨的眼里看出了期待。
少女将魔杖和布偶谨小慎微的递到了白若曦面前,然后用着满含期待的眼神小声说着自己的请求。
“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在妇人眼中,白若曦的表情也满是不可思议、震惊,夹杂着一丝丝喜悦。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我想……”
“我是精神病,还是个废物。”
洛思雨只是看着她。
没有继续的回答,就是默许。
从那时起,妇人总会在洛思雨身旁看见那个少女,或许说是自己的女儿当了别人的跟屁虫,寸步不离的跟着对方。
到底是为什么呢。
妇人继续看了下去。
“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明明一个自己都不笑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女儿呢?妇人面带愠色。
但洛思雨却抬起手,扯起了两边脸颊,做出了一个特别难看的笑脸。
她的笑容带着讨好,也带着歉意。
在歉意自己没有能够为好朋友提供足够的帮助。
但白若曦从来不会嫌弃她,这让洛思雨很开心。
妇人看着女儿故意摆出的“丑态,”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两个人的相处,在妇人眼里来看很怪异。
她们有时候在一块,甚至不会说一句话,就好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得不碰到一起。
直到妇人看见洛思雨忽然提出,要带白若曦逃课。
“我想,带你去外面,看看。”
“外面,很好看。”
“…嗯。”
女儿跟着一个少女逃课了。
这是以往她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事情,但这一次,她想跟着女儿去看看事情的全部。
女儿将大部分的钱用来请她喝奶茶、吃零食。
“晚上铁板烧下班,很便宜。”
“那就等。”
妇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白若曦对于洛思雨若有若无的关心。
“很好吃。”
“嗯!”
很普通的食材,放在以前,妇人可能不会看上一眼,但如今在她眼前的女儿却吃的不亦乐乎。
是白若曦陪同着她,夸赞她喜欢的食物。
也是白若曦愿意将那间昂贵的宿舍分给她居住,一个全身上下校服穿了几年的平民少女。
白若曦将校服送给了她。
一束独属于她的野花,也是白若曦送给了她。
对方将这所学院内不曾有的待遇,一并赠予了她。
洛思雨因为社交感到恐惧痛哭时,是白若曦抱着她,安慰着她的一切情绪。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待在白若曦身边,洛思雨可以不用感到卑微,白若曦会耐心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然后一字一句的纠正她的习惯与抚慰她的痛楚。
所以她的笑容即使再难看,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展露给那个人看。
妇人站在远处,渐渐有些明白。
女儿想找一个朋友,那个不需要她去迎合,哪怕只是每天坐在一起的一个人。
自己强迫着她去社交,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女儿为了她第一次拿出那柄小刀。
白若曦也因为女儿,一遍又一遍的放下白家大小姐的尊严,卑躬屈膝,向对方寻求原谅。
两个人的日常,既轻松,又带着各式各样的感晴色彩。
洛思雨一步又一步,将自己的心意全部交给了白若曦。
即使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回答,还有最好的朋友会陪在她身边告诉她“你是笨蛋吗。”
地球上天空下,我们做一对傻瓜。
无话可说的笨蛋。
妇人哑口无言,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女儿的生活。
此时的她,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害了洛思雨。
……
……
“妈妈。”
洛思雨忽的转过身,认认真真的看向她。
那道声音里满是不舍。
但接下来的话,妇人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听清。
洛思雨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了口型。
妇人颤着嘴唇,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想听见女儿最后说的话。
她想亲口对女儿说出“对不起。”
嘀嗒——
嘀嗒————
“妈妈,你回来,好不好?”
“好…”
妇人在梦中呢喃着,触过少女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