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

作者:文盲母蟑螂 更新时间:2025/6/23 3:35:34 字数:7036

她的故事始于佚界西境边缘,一个名为“盐泪港”的渔村。

这里并非富饶之地,贫瘠的礁石海岸和喜怒无常的大海是村民们唯一的依靠。

她的名字早已被遗忘,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再记得。

村民们只叫她“海丫”,一个带着咸腥味和卑微意味的称呼。

海丫的本身就被视为不祥。

她的母亲在风暴肆虐的夜晚难产而死,父亲则在她五岁那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疯潮”卷走,尸骨无存。

那是一种毫无征兆、破坏力极强的异常海浪。

她成了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沉默寡言,眼神总是望向大海深处,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死水般的沉寂。

盐泪港的名字,源于一个苦涩的传说:当第一滴眼泪落入这片海湾,海水便永远带上了咸涩的诅咒。

这诅咒浸透了岸边的每一块礁石,每一寸土地,也渗进了每一个在此谋生者的骨头缝里。

海丫,这个连名字都透着随意与轻贱的称呼,就是在这片被诅咒的咸涩之地,开始了她孤儿生涯的跋涉。

父亲的渔船连同他强健的臂膀,被一场毫无征兆的“疯潮”永远地留在了墨绿色的深渊里。

消息传回时,母亲腹中尚未成型的弟弟或妹妹,仿佛也感知到了灭顶的绝望,化作一滩污血,带走了母亲最后一丝生气。

她一夜之间成了盐泪港最彻底、也最不祥的“海之弃儿”。

村民们看着这个站在两具简陋薄棺前、不哭不闹的小小身影,眼神里混杂着怜悯、恐惧和一种深藏的厌弃——仿佛她本身就是那场疯潮留下的、会带来厄运的残渣。

“百家饭”三个字,听起来带着一丝古旧的温情,落在海丫身上,却是冰冷刺骨的现实。

她没有自己的家,那间摇摇欲坠、散发着鱼腥和海藻腐败气味的破棚屋,很快就被村里以“无主之地”的名义收走了,里面父亲磨得发亮的鱼叉、母亲仅有的半罐粗盐,也都不知所踪。

她的栖身之所,是盐泪港的缝隙。

废弃的、漏风漏雨的船屋角落,堆满腥臭渔网和腐烂贝壳的滩涂高地下挖出的浅洞,甚至是村外乱葬岗边缘、被野狗刨开又弃置的破坟坑。

哪里能稍微遮挡一点海风刺骨的凛冽和冬夜冻入骨髓的寒雨,哪里就是她一夜的“家”。

食物,是生存最直接的绞索。

村民们并非全然冷酷,但在这片贫瘠得连海鸟都显得瘦骨嶙峋的土地上,每一口粮食都带着汗水和海腥味,无比珍贵。

给海丫的“饭”,是真正的残羹冷炙,是施舍,更是急于甩脱不祥的迫切。

阿鳗婆。

这个以刻薄和迷信闻名的老渔妇,会把刷锅水混着几片煮烂发黑的菜帮子、几粒几乎看不见的糙米粒,倒在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里,远远地放在门槛外,像喂食一条肮脏的野狗。

海丫必须在她尖利的“还不快拿去!晦气东西!”的咒骂声落地前,冲过去端起碗,否则下一刻,碗和那点可怜的泔水就会被泼进门口的臭水沟。

铁锚叔。

这个沉默寡言的壮汉有时会偷偷留下几条最小、最不值钱、或是被压烂了肚肠、卖不出去的小鱼。

他不会直接给海丫,而是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将那腥滑冰凉、鳞片残缺的鱼尸扔在滩涂的烂泥里。

海丫需要像最敏捷的沙蟹一样冲过去,在野狗或海鸟发现前,抓起那沾满污泥的鱼,躲到礁石后面,用指甲撕开鱼皮,生啖那带着海水咸涩和淤泥土腥的生肉。

鱼刺常常扎破她稚嫩的口腔和喉咙,混合着血腥味咽下。

……

每当祭祀“海母”后,供桌上撤下的、被海风吹得干硬发黑的面饼或米糕碎屑,是海丫难得能尝到“粮食”滋味的时候。

她会在夜深人静、祭坛冷清时,像幽灵一样溜过去,小心翼翼地捡拾散落在粗糙木案和冰冷石板缝隙里的碎渣,用舌尖珍惜地舔舐掉上面沾染的香灰和烛泪味。

滩涂上的“盛宴”: 退潮后的滩涂是她的“粮仓”。

她用小刀般锋利的牡蛎壳,在湿冷的泥地里挖掘躲藏的海蚯蚓和沙虫,那滑腻扭动的触感让她胃部痉挛,但饥饿是更强大的驱动力。

她捡拾被海浪冲上岸、半腐烂的海藻团,挤出里面粘稠苦涩的汁液勉强润喉。

她甚至学会了辨认哪些搁浅的水母在毒性消散后可以食用,尽管那胶质的口感和淡淡的腥臊味让她作呕。

饥饿是永不停歇的野兽,日夜啃噬着她小小的胃袋。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瘦骨嶙峋,肋骨像搓衣板一样清晰可见,细弱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她的皮肤常年缺乏血色,是一种营养不良的蜡黄,又混合着海风烈日刻下的粗糙黧黑,布满了细小的皲裂和蚊虫叮咬后抓挠留下的暗红疤痕。

头发枯黄稀疏,像一团被盐水反复浸泡、又被烈日晒得焦脆的海草,杂乱地贴在头皮和脖颈上。

然而,比身体的饥寒更深刻烙印在她身上的,是那“死水般的沉寂”。

这沉寂并非天生的愚钝或内向,而是在无数次冷眼、唾弃、推搡和恶毒诅咒中,用血泪和屈辱浇筑而成的、坚硬的生存外壳。

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

最初失去父母时,她或许也曾用嘶哑的童音哭喊过,但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海风、村民不耐烦的驱赶,或是孩子们模仿大人投来的石块和“扫把星”的嘲骂。

语言失去了沟通的意义,反而会招致更多的伤害。于是,她关闭了这道门。

喉咙仿佛被咸涩的海风锈住了,声带退化成了无用的摆设。

需要表达时,只剩下最原始的方式:一双深陷在蜡黄小脸上的、漆黑如墨的眼睛。

这双眼睛,它们大得不合比例,镶嵌在瘦削的脸上,眼白微微泛着营养不良的淡黄,瞳孔却异常深邃、漆黑,像两口通往最幽暗海底的深井。

里面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灵动、委屈或渴望。大多数时候,它们像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个躯壳在机械地执行“生存”的指令。

当村民粗暴地将食物残渣丢在她脚边,当顽童用腐烂的鱼头砸在她身上,当阿鳗婆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克死爹娘”时,这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屈辱的泪水,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目光穿透了施暴者,投向更遥远、更虚无的地方,仿佛眼前的一切喧嚣和恶意,不过是海底沉沙上微不足道的扰动。

她的身体语言也浸透了这种沉寂。走路时悄无声息,像贴着地面滑行的影子,尽量将自己缩到最小,不引起任何注意。

长时间蜷缩在避风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抵在瘦骨嶙峋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海浪遗忘在礁石上的、布满污垢的盐雕。

即使是在捡拾赖以活命的食物时,动作也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迟缓,没有孩童的雀跃或急切,只有一种被生存本能驱动的、机械的精准。

唯一能打破这凝固沉寂的,是她望向大海深处的眼神。

那不是欣赏海景,更不是期待父亲的渔船归来。她知道那永无可能。

每当她找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坐在冰冷的礁石上,或是躲在废弃船屋的破洞后,那双死水般的黑眸便会牢牢锁定那片吞噬了她一切的无垠蔚蓝,或墨绿、或灰黑。

这凝视极其专注,极其长久,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甚至超越理解的复杂意味。

那里面没有显而易见的仇恨,也没有孺慕的思念,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混沌的东西——或许是对毁灭她生命之源的庞然大物的本能探究?

或许是在那永恒的律动中寻找某种虚无缥缈的答案?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大海是唯一一个不会对她投以厌恶目光、不会驱赶她、不会用言语伤害她的“存在”?

大海的狂暴与宁静,吞噬与给予,对她而言,反而比人类世界更“熟悉”和“可预测”。

在这种长久的、无声的凝视中,她死水般的沉寂眼神里,偶尔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深海磷火般的幽光,转瞬即逝,却更添诡异。

盐泪港的孩子们本能地畏惧她、孤立她。

他们叫她“哑巴鬼”、“海瘟神”、“盐尸”。

大人们则把她视为一个需要处理掉的麻烦,一个活着的灾厄象征。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盐泪港贫困、绝望和恐惧情绪的具象化投射。

村民们给她食物残渣,与其说是怜悯,不如说是用这点微末的“供奉”来安抚她身上可能带来的不祥,或者更直接地说,是希望她吃饱了,能离自己的家门远一点。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如同在冰冷咸涩的泥沼中挣扎的生存里,在无数道或厌恶、或恐惧、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在腹中永远填不满的空洞和身体无处不在的冰冷侵蚀中,海丫的心湖彻底干涸了。

属于孩童的鲜活、希望、对温暖的渴望,早被残酷的现实和自身的“不祥”碾磨成了齑粉,沉入了意识的最底层,被一层厚厚的、名为“麻木”的淤泥所覆盖。

剩下的,只有那片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沉寂。这沉寂是她的盔甲,是她对抗这个充满恶意世界的最后屏障,也是她灵魂深处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的真实写照。

她像一株生长在盐碱滩最边缘的、畸形的植物,汲取着贫瘠和苦难,沉默地、顽强地、却又毫无生气地活着,直到十五岁那年,祭司的匕首和滔天的海啸,将她连同整个盐泪港的命运,彻底推向另一个更加黑暗的深渊——盐泪港世代信奉一位模糊的“海母”神祇,但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相信大海的愤怒需要平息,而平息的方式,就是献祭。

丰年献上最好的渔获,灾年则献上……活物。

起初是牲畜,后来,在绝望的深渊里,人性开始扭曲。

海丫十五岁那年,佚界的气候陷入前所未有的异常。

连绵的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了田地;紧接着是长达数月的酷旱,大地龟裂,井水枯竭;而近海,鱼群仿佛彻底消失,连最耐活的贝类都踪迹难觅。盐泪港陷入了绝境。

饥饿、疾病和绝望像瘟疫般蔓延。

村中的老祭司,一个被恐惧和权力欲吞噬的老人,声称这是“海母”对盐泪港怠慢的终极惩罚。

他解读古老的、在未来被帝国公主扫入历史尘埃的邪恶占卜术,得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需要一场最盛大、最纯净的献祭——献上“海之弃儿”的心脏,以平息海怒,换取生机。

而“海之弃儿”,指的就是父母皆亡于大海、眼神如同死水的海丫们。

这也是海丫海仔们还可以被分到一口粮食的根本原因。

她被认定是海洋诅咒的化身,是招致灾祸的源头,也是唯一能平息怒火的祭品。

献祭仪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举行。

地点就在那片被潮汐公主守望的、远离人烟的黑色礁石海岸——祭司认为这里是离“海母”意志最近的地方。

村民们被绝望和祭司的煽动蒙蔽了心智,他们麻木地架起海丫,将她绑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下方是咆哮翻滚、仿佛张开巨口的黑色海水。

老祭司穿着用腐烂海草和鱼骨缝制的法袍,跳着癫狂的舞蹈,念诵着扭曲的咒文。

他手持一把锈迹斑斑、据说浸染过无数海妖之血的仪式匕首,一步步走向被绑缚的、异常平静的海丫。

就在匕首即将刺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并非神迹降临,而是天灾再临。

一场远超“疯潮”规模的恐怖海啸,毫无征兆地从深海袭来!

它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沉睡的深海巨兽被这亵渎的仪式和浓烈的绝望气息所惊醒,翻了个身。

——海恶龙……似乎打算给这些愚民,一点点“小小的教训”?

滔天的巨墙遮蔽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小小的盐泪港和这片礁石海岸碾压而来!

祭司的咒语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村民们魂飞魄散,哭喊着四散奔逃,但人的速度在大自然的狂暴面前如同蝼蚁。

巨浪吞噬了一切——村庄、田地、奔逃的人影,还有那个癫狂的祭司和他手中的匕首。

海丫被绑在礁石上,直面这末日般的景象。

巨浪拍击礁石的轰鸣震耳欲聋,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

窒息感、巨大的水压、身体被礁石和狂暴水流撞击的剧痛……死亡的阴影清晰无比。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刻,某种更强大的、源自亿万生灵在溺毙瞬间迸发出的、对大海最极致的恐惧、怨恨、诅咒和不甘的意念洪流,如同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疯狂地涌向濒死的她!

这股意念是如此庞大、如此混乱、如此黑暗,它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存在,而是海洋吞噬无数生命后积累的、沉淀在幽冥深处的“集体怨念”。

濒死的海丫,这个被选中的“祭品”,这个被大海夺走一切又被大海吞噬的“弃儿”,她的灵魂在生死边缘的缝隙中,与这股浩瀚的、污浊的、充满诅咒的怨念洪流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和融合。

她没有被巨浪彻底撕碎,也没有立刻死亡。

当海啸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和一片死寂的盐泪港遗址,整个港湾连同大部分陆地都被抹平,沉入海底,而在那块最高的黑色礁石上,出现了一个被层层叠叠、仿佛从海底淤泥和亡灵怨念中自行生成的肮脏绷带包裹的身影。

她“活”了下来。

或者说,某种依托于强大怨念和执念的“存在”诞生了。

她不再是海丫。

那个渔村孤女彻底消失了。

她成为了怨念的容器,诅咒的化身,一个行走在生死边界、被幽冥气息缠绕的“未亡者”。

那些自动缠绕她的绷带,并非凡物。

它们是无数溺亡者临终挣扎时缠绕自身的海草、渔网碎片,混合着海底的污秽淤泥和沉淀的怨念能量凝结而成。

每一层绷带都浸染着绝望的哀嚎、恶毒的诅咒和对生命消逝的不甘。

绷带束缚着她残存的、属于“海丫”的脆弱人性碎片,也封印着内部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撑爆的怨念洪流。

它们既是她的枷锁,也是她存在的证明和力量的来源。

污渍是干涸的泪痕、凝固的血迹,诅咒的具现化。

或许有她自己的,但更多是象征性的、来自无数亡者的,

她赤着双足,踏上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她不再感到饥饿、寒冷或疲惫。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汲取着弥漫在世间,尤其是靠近水域的负面情绪和残留的死亡气息。

她本能地避开人群聚集之地,因为活人的气息会灼伤她体内冰冷的怨念,而她的存在也会给生者带来不祥的预感甚至精神污染。

她游荡在荒凉的海岸、被遗忘的战场遗迹、瘟疫过后的死城、洪水肆虐的废墟……一切死亡与绝望曾经或正在上演的地方。

她成为了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她目睹了战争中的士兵在泥泞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诅咒着敌人和命运;

她看到病榻上的母亲紧握着孩子冰冷的小手,向并不存在的神明祈求奇迹;

她徘徊在决堤的河岸,听着被洪水吞噬者的最后哭喊变成水下的汩汩气泡;

她甚至能“听”到古战场地下尚未安息的亡魂们无声的厮杀呐喊。

亿万生灵在死亡边缘的祈求、诅咒、不甘、恐惧、绝望……

这些浓烈到极致的负面情感,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大海,不断地涌入她这个行走的“怨念容器”之中。

她被动地接收着,感受着。

她不再拥有属于自己的情感,她的“心”早已被这无尽的、沉重的、黑暗的洪流填满、塞实、压垮。

她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死亡本质的了然,以及一种对生命在终极绝望面前种种挣扎姿态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她理解了诅咒的本质——它源于无法实现的祈求和无法释怀的痛苦,它猛烈如毒焰,却最终只能灼烧发出者自身,对于真正强大的、永恒的存在——比如大海,比如仙灵,它往往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回响都微弱。

她也看透了祈求的虚妄——向毁灭祈求生存,向终结祈求永恒,向冷漠祈求慈悲,这本就是绝望中诞生的、注定破灭的泡沫。

在漫长的、如同梦游般的游荡岁月里,她渐渐感知到了一个与她“同类”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潮汐公主。

她感受到那浩瀚海洋深处弥漫的、被众生投射的恐惧与敬畏;

她“听”到了那日夜不息、汇入海洋的亿万祈愿与诅咒的微弱回响。

她感受到那存在的强大与不朽,但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共鸣”的,是那强大不朽之下的某种……空洞。

她体内的怨念洪流是满溢的、沉重的、污浊的。

而那个海洋的化身,那个承载着比她自己多亿万倍众生意念的存在,其核心却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再多的祈求和诅咒投入其中,也激不起一丝涟漪,留不下一点痕迹。

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

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或是同情?

于是,她循着那来自深海的、悲怆而孤寂的笛声,踏上了那片被遗忘的礁石海岸。

她并非带着恶意,也非寻求解脱。

她更像是一个来自幽冥的使者,一个被诅咒填满的容器,要去质问那个被恐惧包裹却内在虚无的容器。

她要亲自去“触碰”那个传说,去印证她的感知。

她要亲口告诉那位高高在上的潮汐公主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所承载的亿万众生的重量,无论是祈求还是诅咒,都无法真正触及你的核心。

你比最深的诅咒更冰冷,因为诅咒至少还有灼热的温度;

你比最绝望的祈求更遥远,因为祈求本身还包含着微弱的光。

你的存在,本质上是“空”的。

那些被你吞噬的生命,他们的哀鸣与怨毒,在你永恒不朽的“空”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可是,潮汐公主啊,你这里空空荡荡,就连诅咒,都无处生根啊。”

说完那句话,完成了那一次穿透灵魂的触碰后,绷带少女静静地站在汹涌的海浪中,深黑的眼眸凝视着因她的言语而灵魂震颤的潮汐公主。

她似乎完成了某种使命,某种存在于她这扭曲形态下的终极意义。

没有告别的话语。

她身上那些肮脏的、浸满诅咒的绷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脆弱。

海风吹过,绷带如同焚烧后的余烬,片片剥落、飞散。

绷带下并未露出少女的肌肤,而是一种更加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幽暗。

这幽暗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迅速地消散在咸涩的海风里。

随着绷带的彻底消散,那凝聚了盐泪港覆灭的绝望、无数溺亡者怨念、以及她自身短暂而悲惨一生的沉重存在感,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海腥、淤泥和绝望的冰冷气息。

潮汐公主依旧僵立在原地,胸口被触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粗糙的触感,而少女那句如同幽冥判词的话语,则在她那万年冰封的、刚刚被揭示出无边虚无的核心中,反复回荡、激荡,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绷带少女的一生的存在都短暂而黑暗,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位一生短暂而又黑暗的绷带少女,却如同在潮汐永恒不朽的生命画布上,用最浓重的黑色,点出了那个无法忽视的、名为“虚无”的原点。

她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镜子,让潮汐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本质。

这面镜子破碎了,但它映照出的景象,将永远铭刻在潮汐公主的记忆深处,成为她漫长生命中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她本身就是众生对海洋最极致恐惧与怨恨的产物,最终却成为了点破海洋化身内在虚无的使者,这其中的讽刺与宿命感,则构成了绷带少女漫长而短暂的一生。

(太传统了呢,诸位看到祭祀就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了吧?没办法,文学的宽度是真的到边边上了,很难会有更多的,大方向上的全新创作方向了,包括网文。)

(我可以做到的,只有努力往下,再挖一点儿深度出来了。虽然也没有挖多少出来就是了。)

(第二卷说过了,潮汐公主豢养海恶龙镇压海洋神族,但是冰山公主,珍珠山脉却可以看出来,潮汐公主对海洋神族是持保留态度的……)

(总之就是在漫长的时光里,心境变化了不少吧?豢养不是什么好词,海恶龙也不是啥好名——这里可以理解为阴谋论)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阴谋论,大意为:海恶龙不满潮汐公主,But他打不过潮汐公主,于是顺水推舟,造就了许多个“海丫”。)

(绷带少女的到来不是偶然,而是穷举法之下的一种必然。)

(很过分吧?不过死亡和灾难却往往是用来升华/加深作品的手段,毕竟我不想写套路文/爽文。好吧,骗你的,主要是这样子写实在是很轻松。)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

tokenim.vip qimao.tokenim.vip shuqi.tokenim.vip qidian.tokenim.vip 52shuku.tokenim.vip ifeng.tokenim.vip qq1.tokenim.vip zhizihuan.tokenim.vip milubook.tokenim.vip tiandizw.tokenim.vip xiang5.tokenim.vip 3gsc.tokenim.vip hanwujinian.tokenim.vip 51changdu.tokenim.vip sfacg.tokenim.vip youdubook.tokenim.vip 8kana.tokenim.vip douban.tokenim.vip ihuaben.tokenim.vip qq.tokenim.vip qdmm.tokenim.vip xxsy.tokenim.vip hongxiu.tokenim.vip xs8.tokenim.vip readnovel.tokenim.vip rongshuxia.tokenim.vip ireader.tokenim.vip hongshu.tokenim.vip zhangyue.tokenim.vip quyuewang.tokenim.vip shenqiwang.tokenim.vip pinyuew.tokenim.vip iciyuan.tokenim.vip iyoule.tokenim.vip foreader.tokenim.vip iqiyi.tokenim.vip jjwxc.tokenim.vip tadu.tokenim.vip zhulang.tokenim.vip zongheng1.tokenim.vip zongheng.tokenim.vip avap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