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听之,如是我闻:
呐——
可以为了我而驻足片刻吗?
末日时在做什么?
有没有空?
可以来拯救吗?
你知道吗?
在广袤无垠的星空中,有着一个庞大的色彩绮丽如梦似幻的世界。
“佚界”。
那里……
曾是仙灵们的乐土——
夜幕之下的女神杀伐果断,星辰中的公主为繁星排序,太阳女神当空而照,带来了无尽的光与热。
大地之上的众生为仙灵们歌功颂德,皓月公主架海而来,潮汐公主水淹八方。
自太古而来的飓风吹动了四季,幽幽的森林深处,有着从天空坠落的精灵。
后来啊,仙灵们退出了历史舞台,生灵之间开始争伐不休,似乎永远都不会为此感到疲惫,并且可以永远争伐下去。
所以,那是一段很漫长很无聊的时光……
我们……不说也罢……
直到约摸八百年前,那开阳仙子的到来,才改变了一些——紫薇帝星一声脆响,给佚界人民带来了和平与解放的光芒——战争公主应无恙,自地球跨越重重宇宙而来。
城隍不阻魑魅魍魉,土地难挡百鬼夜行。
长生天的神佛不会悲悯骨瘦如柴的农奴,
日不落的光辉照不亮阴沟里挣扎的老鼠。
龙王庙的香火未曾换来半滴润泽的甘霖,
阎王爷的判笔写不下饿殍遍野的生死簿。
帝王的冠冕压弯了江河也载不动万民苦,
圣贤的经卷也读不出荒原冻毙的饿死骨。
这是一个荒谬绝伦的世界。
但似乎没有人为此感到困惑,就好像……在伟力归于一身的世界,本该如此?从来如此,便是对么?难道……如此?!
至于六百九十五年前——
以夜晚,太阳,大地,森林,风女神等等为首的一众混沌系仙灵挑起了史无前例的仙灵战争——而她们要打的,却只有一个纯粹的“人”而已。
无人知晓其中缘由,无人知晓真正战况。
女神们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
战争公主是怎么打赢的?
不知道。
人们只知道佚界的天空从未如此明亮过。
那不是日光,不是星光,而是剑光——
风雨飘摇的剑光。
剑长七尺七寸七,重二十一,斤形制简单,在漫长的佚界历史中,似乎也不过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军队制式长剑。
但此剑随战争公主应无恙征战数十载,饮血无数,早已不再是凡铁,而是天戮之器。
是足以斩断星体的凶兵。
战争公主执风雨飘摇立于云端,她足下,是上百仙灵捉对厮杀的战场,她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穹。
战至此时,日月已然残缺,山川已被打碎,大地已燃满烽火。
文公主二十四御早已去之十九,武公主十八般兵器二十七仙更是无之二三。
江河血染成庆功酒,众生尸垒为凯旋门。
那染色魔女天上高挂,星河颜料如瓢泼大雨;
那忘归女巫云端端坐,月华丝线如倾涉瀑布;
那熔岩巨人地心怒吼,赤金怒火如决堤江河;
那噬山之兽苍穹盘踞,暗影帷幕如滔天巨浪。
群仙哑然,群仙陨落。
战争公主座下,天、地、人、神、鬼,谓之:诸天五部军。
那其中赫赫有名的神部军十万天兵天将,早已不能成建制。
“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雷霆炸响,穿透整片星河。
她缓缓抬剑,剑尖直指天穹。
——剑落。
风雨飘摇的剑锋划过天穹时,佚界寂静了一瞬。
随后——
咔嚓。
一道漆黑的裂痕自剑锋所过之处蔓延,起初只是一线,而后疯狂扩张,如蛛网般爬满天际。
佚界,这颗承载了无数文明与岁月的星辰,在这一剑之下——
被劈成了两瓣。
星体裂开的刹那,天穹崩塌,大地震颤,无尽的海水自裂口处倒灌而入,似要天河倾泻,淹没山川——却又恰到好处的止在了半空之中。
原来那竟是江河湖泊四仙子没有完全死去。
江仙子倾刻之间便力竭作飞灰,才堪堪挡下四成海洋,河仙子以肉身崩解为代价阻下余下三成,湖泊二仙投入百纳川归故里之轮回,方才收拢最后三成……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潮汐公主的复苏来争取片刻的功夫……
江仙子江近月的锁骨是被自己捏碎的。
当佚界裂痕中涌出的第一波海潮碾碎昆仑雪峰时,她正用雷鲸脊椎打磨的骨梳为自己的妹妹编发。
河仙子河洛水发丝间坠着的月光石突然迸裂,映出北方天空狰狞的剑痕。
河仙子的惊呼卡在喉头。
江仙子反手将骨梳刺入心口,靛蓝血雾喷溅成符:"江眼——开。"
九千条蛟龙自虚空显形,龙角刺入云层织成天网。
龙鳞剐蹭声里,众生听见她的叹息:
"江不为江,以苍生为江。"
倒灌的天河撞上龙网的刹那,江仙子浑身都开始渗血。
每条蛟龙的眼眶里都映着——驮族少女在洪峰中托举婴孩,羽族祭司将咒文刻入漂流瓶,那些被江水吞没的悲愿,此刻正顺着水脉反哺她的神魂。
"不够…还不够…"
她扯断发间银链,链坠封印的江眼坠入浪潮。
江眼裂开的瞬间,佚界所有大江同时改道,浪峰中浮出历代治水者的虚影。
"以江为姓者——"江仙子咬碎舌尖,血箭射入龙网,"自以骨为堤——"
蛟龙群发出最后的悲鸣,血肉鳞片在空中熔成青铜色的堤坝。
江仙子的长发寸寸霜白,指尖生出珊瑚状的增生组织,她却突然笑了。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恍惚看见河仙子接过了骨梳。
江眼彻底闭合时,四成海潮凝成冰雕。
而江仙子的身躯,已化作堤坝上第九千零一块砖石。
河仙子是在吟唱中焚烧的。
当第二波海潮撕裂青铜堤坝时,裂谷边缘还煮着一壶茶。
茶汤里浮沉着星砂,每粒砂都是被河仙子超度的亡魂。
"我居然被这么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她弹指震碎茶盏,用琉璃碎片割开手腕。
血珠坠地的刹那,千万张泛黄的借据从虚空浮现——那是她无数年来向各脉水族放的"贷":极北冰龙的逆鳞、南海鲛人的泪腺、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战争公主应无恙的一缕剑意。
"沧溟为鉴,今日连本带利——"
河洛水双手结印,借据在血火中翻卷成赤色符咒。当她念出"还"字的瞬间,所有债主的神魂都同时震颤。
极北冰原上,正在分娩的母龙突然僵住。
逆鳞剥离的剧痛中,她听见河洛水的低语:"用你一片鳞,换你儿孙万载寿。"
南海深渊里,双目失明的老鲛人浑身抽搐。
当泪腺被生生抽出时,浑浊的瞳孔中却映出失踪无数年的爱侣身影。
而应无恙的剑意,在符咒催动下,化作三万六千五百道月光,将倾泄的海潮统统切成碎沫。
"还剩三成。"河仙子抹去唇边鲜血,从发髻拔下桃木簪——这是她与山川公主初见时的信物。
木簪插入心窝时,河床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被镇压的九幽黄泉破土而出,冥河水与天降之海相撞的刹那,河仙子的皮肤开始碳化。
"洛水三千…"她望着掌心飘散的灰烬,"只取一瓢饮…"
当最后三成海潮被黄泉染成墨色时,河仙子的身躯已化作刻满咒文的石碑。
碑文闪烁如呼吸,仔细看去,竟是所有债主的名字——她强行催动了这些生命的所有力量,用以抵挡海潮。
泊仙子泊无漪的裙子是被自己撕碎的。
当裹挟着星骸的第三波海潮扑来时,她正跪在姐姐湖仙子湖千澈的坟前。
那坟头荧光水草突然疯长,缠住她的脚踝,拖向无底深渊。
"百纳川…归故里…"
泊无漪哼着童谣,指甲抠进岩层缝中。
这是她们儿时的游戏——每当湖千澈用雾网打捞溺亡者,泊无漪便在水边唱这首镇魂曲。
此刻深渊里翻涌的,却是历代湖泊都未能净化的怨灵。
"阿姊,再陪我玩一次吧。”泊无漪突然扯裂裙摆,血肉在腿上纹出潮汐的纹路。"这次换我当鬼。"
泊无漪轻笑,瞳孔突然裂成复眼。
天下湖泊同时沸腾,历代溺亡者的执念凝成实体。泊无漪踏着怨灵的头颅狂奔,发梢扫过之处,海潮竟开始逆流。
"还不够……"她撕开胸腔,将心脏按入永远在眼前的湖千澈的墓碑。
墓碑迸发的青光中,湖千澈的身影逐渐凝实。当姐妹俩手掌相触的瞬间,所有湖泊倒映出相同的画面——
她们在娘胎里蜷缩成阴阳鱼的模样。
"忘归……归矣…"
双生湖泊仙的合音响彻天地,海潮在轮回之力下坍缩成水滴。
泊无漪的最后一瞥,是湖千澈用雾气为她凝的嫁衣。
人鱼沧的苏醒是从睫毛开始的。
当四仙子用魂飞魄散换来三次呼吸的时间,她正在蚌壳里数珍珠。
不是潮汐王冠上的明珠,而是这些年她吞下的星辰——每颗星辰里都关着一段不愿面对的回忆。
第三颗珍珠滚落掌心时,海潮的咆哮刺穿蚌壳。
“五十侍从……”
"终究…还是逃不过。"
"非要逼我…"
当她化身为人,赤足踏上冰面时,方圆千里的海水突然静止。
那不是寻常的凝固,而是连分子振动都被冻结的,-273.15℃的绝对零度。
那天降之海在她头顶张牙舞爪,却始终不敢落下。
"你也配叫海吗?"
沧的冷笑掀起千米巨浪,浪峰中浮现出潮汐公主的身影。
当她的指尖触到虚影时,所有水系仙人同时心悸——那是血脉源头的共鸣。
"沧溟敕令·归墟。"
七颗珍珠飞入裂痕,化作七口吞噬万物的漩涡——就在同一时刻,整个佚界都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潮汐权杖坠入深渊时,沧的鱼尾正在结晶。
她望着掌心溃散的靛蓝血液,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盲仙子蜷缩在海底的模样——那时她的伪瞳还未凝成珍珠,空洞的眼眶里蓄满了佚海最深处的盐粒。
"原来你早就看见了……"
沧的叹息掀起一阵微型海啸,浪峰中浮出江河湖泊四仙子消散前的残影:江近月以骨为堤的决绝、河洛水焚烧血咒的癫狂、泊无漪撕碎裙摆时眼底的泪光……
盲仙子的法身跪坐在最初海渊的裂缝边缘。
她的珍珠伪瞳早已碎裂,此刻眼眶中旋转的是两枚微型沙漏——左眼装着被净化的记忆,右眼蓄满待清算的罪孽。
沙粒流淌的簌簌声与潮汐同频,每粒砂都刻着个“归”字。
"该结束了。"
她扯下昔年舞仙子送的,蒙眼用的缎带,露出被怪哉侵蚀的狰狞眼眶。
血管状的黑色纹路自太阳穴蔓延至脖颈,那是代价——让佚界堕入最初的黑暗的代价。
当指尖触及腰间的染色斗篷时,沙漏中的流沙突然逆飞而起!
虚空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佚界所有反光的表面——冰晶、刀刃、甚至生灵的瞳孔——同时映出盲仙子的身影。
她赤足踏过每一块碎片,足印绽开墨色莲花。
"阿父,您教错了。"
盲仙子摩挲着掌心的绳结残片,那是木筏上唯一未被浪潮卷走的遗物。
粗粝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幻痛中浮现出油灯倾覆的画面——阿父的手掌覆住她触碰火苗的指尖,灼伤处开出一朵透明的花。
此刻那簇火在她胸腔复燃。
无数山脉的主峰开始崩塌。
山川公主灰黄色的发丝自地脉暴起,却在触及黑暗的瞬间枯萎碳化。
新继任的珍珠山脉大祭司被黑雾缠住脚踝,眼睁睁看着玉圭上“庇佑苍生”的铭文爬满霉斑。
"山川公主啊!你听见了吗!山脉,在痛哭啊!"
少年的呐喊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他最后看见的,是盲仙子立于渊口的背影——她的长发与黑雾融为一体,发梢游动着亿万颗泣血的眼球。
极北冰川传来龟裂的脆响。
冰山公主震碎试图缠绕足踝的菌丝,寒雾在周身凝成战甲。
她抬头望向通天木顶,发现仙木灵正倚着树干哼唱人鱼葬歌,裙摆下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连你也……"
"嘘——"仙木灵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瞳孔裂成复眼状:"暴君大人,我们可是在见证创世呢。"
盲仙子的染色斗篷猎猎作响。
她将四仙子的残魂捏合成梭,以江河为经、湖海为纬,在佚界天幕织出巨大的茧房。
每当梭尖穿透云层,就有星骸簌簌坠落——那是被抹除的文明碑文,此刻成了茧丝的养料。
最后一缕星光熄灭时,盲仙子扯断了心口的因果线。
这根自诞生起就缠绕心脏的丝线,另一端连着被封印的“脐带”——那是她的诞生之本。
剧痛让她吐出靛蓝色的血块,血珠坠地即化作游动的黑鱼——它们的脊背上浮凸着所有溺亡者的脸。
"忘归……归矣……"
沙漏轰然炸裂,记忆与罪孽的流沙在空中交融。
被净化的怨灵、未超度的亡魂、甚至初代苦行者的执念,都在此刻汇成漆黑的洪流。
珍珠山脉彻底化作糜烂的肉丘,山川公主的发丝在脓血中沉浮;极北冰川沸腾如熔炉,通天木的根系吸食着腐败的养分;潮汐公主王冠上的明珠一颗接一颗爆裂,沧的耳鳍裂成腮状结构,吐出大团裹着幼虫的血沫……
"值得吗?"
染色魔女的虚影自染色斗篷浮现。
她的身体半透明化,指尖缠绕着盲仙子偷偷保住的童年记忆——六岁的小染匠蹲在雨巷,正用凤仙花汁给垂死的流浪猫染色。
盲仙子的回答是点燃自身。
那簇源自阿父油灯的心火,此刻以她的身躯为烛芯疯狂燃烧。
火焰却不是常见的赤红,而是混沌初开时的虚无之色——这种颜色本不该存在于世,它同时吞噬又释放着光明。
染色魔女残留的孢子尖啸着聚拢,却在触及焰心的刹那开成一朵艳丽的红色山茶花。
漆黑的花瓣上浮现出所有被黑暗吞噬者的走马灯:江近月临死前抚摸妹妹发梢的指尖、河洛水焚烧血咒时嘴角解脱的笑、泊无漪碎裂成星尘前为阿姊披上的嫁衣……
"原来这就是你的归……"
佚的低语自深渊传来,带着几分惊怒与恍然。
祂终于明白,盲仙子此刻要归的不是某个具体坐标,而是让所有迷失者终将相遇的,那一缕足以称得上不可能的"可能性"。
战争公主……战争公主!
当火焰燃尽时,佚界下起灰色的雪。
雪片落在珍珠山脉的腐肉上,溃烂处竟生出莹白的珊瑚;极北冰川的裂痕中被填入星砂,通天木的残骸上冒出嫩绿新芽;潮汐公主破碎的鳞片重新拼合,这次不再折射冷光,而是晕染着日出的暖调。
冰山公主接住一片雪,发现其中封印着一段盲仙子的记忆——
六岁的她蜷缩在阿父怀里,听他讲《鲛人衔珠》的故事,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恍惚间竟像真正的父女。
——
——
——
"后来呢?鲛人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回家的路啊……"阿父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就在每个迷路者的脚下。"
——
——
——
……
战争公主的剑依然高悬于天空。
——
——
——
"她改写了规则。"
"现在黑暗不再是毁灭,而是……"
"一场漫长的苏醒。"
极北传来仙木灵的笑声。她坐在重生的通天木枝头,脚下菌丝开成花海。
当冰山公主的冰刃架在她脖颈时,少女只是弹了弹指间的灰雪:"暴君大人,你听——"
雪落下的簌簌声中,隐约有沙漏流淌的轻响。
——
——
——
天降之海因而像被扯住咽喉的巨蟒,疯狂扭动着想要后退,却被夜空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染色魔女真身倒悬于夜空之下,水脉仙灵化身堤坝阻拦于大地之上,此时,这天降之海,乃是上天无处,入地无门。
"我族犯的错……"沧的鱼尾拍碎冰面,鳞片化作锁链刺入海潮,"由我族来葬……"
沧的尾鳍扫过冰面时,整片佚界的海洋都在战栗。
天降之海的浪峰凝滞在半空,像条被掐住了七寸。
沧银白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四仙子消散前最后的灵光——江近月的堤坝碎成星屑,河洛水的血咒燃尽如萤,泊无漪的嫁衣化作青烟。
被强行静止的海水……如同珍珠山脉时一般的情况——是潮汐公主。
潮汐公主动了。
潮汐是大海的呼吸,这世上可以强行静止海洋的,唯有潮汐公主一人矣。
也就是说,佚界最后的,可以对仙灵战争起到绝定性作用的仙灵,如今也被战争公主强行拖下水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没有生灵知道仙灵战争是怎么打赢的,也没有生灵知道,战争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初海渊,那是夜晚女神封印怪哉的深渊,它们本应永世沉寂,可却又偏偏从最初海渊里爬出来了盲仙子和鬼仙子——世人便也因此认为,最初海渊是可以被破开的。
现在,夜晚女神被沉默,潮汐公主静止海洋,亦无暇顾及……最初海渊,也疣被破开了……
然而,风雨飘摇的剑光太过凌厉,不仅劈开了佚界,更是顺势斩入了海渊深处——
咔嚓!
锁链断裂的声音响彻寰宇。
那些被封印了亿万年的怪物,那些曾吞噬过无数文明的生命,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嗬……嗬……”
低沉的喘息声自深渊中传来,随后是尖锐的嘶吼,如万鬼哭嚎。
第一根触须探出海面时,整片佚海沸腾了。
潮汐公主垂眸不语。
怪哉,回来了。
无所谓。
她倒是想要看看,战争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风雨飘摇剑光过处,星骸尽碎。
这劈开佚界的一剑,余威如燎原之火,自天穹裂痕倾泻而下。
最初海渊深处,那些被夜晚女神以发丝缝合的怪哉残躯,在剑芒中发出濒死的尖啸。
它们嶙峋的触须疯狂扭动,试图钻入地脉裂缝躲避,却终究被光焰烧灼成灰烬。
腐肉蒸腾的腥气化作黑雾,与剑光中逸散的星尘交融,竟在深渊底部凝成一枚漆黑的茧。
茧壳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每道纹隙中都嵌着怪哉猩红的复眼。
“恨……恨啊……”
茧中传来混沌的低语,千万道嘶吼糅杂成诡异的共鸣。
那些未被剑光湮灭的怪哉碎片,如同嗅到腐尸的蝇群,从佚界各个角落涌向巨茧。
极北冰川下的冻魂、珍珠山脉裂隙中的怨灵、甚至江河湖泊仙子消散前的残念,皆被茧壳贪婪吞噬。
当最后一缕黑雾没入茧中时,佚界的风突然静止了。
茧壳破裂的声响,像是骨骼被寸寸碾碎。
最先探出的是一截苍白手指,指甲漆黑如深渊,指尖滴落的黏液腐蚀出滋滋青烟。
紧接着是流淌着星砂的长发——那并非真正的发丝,而是无数微型怪哉触须编织成的活物,每一根都张着布满利齿的口器。
幽冥公主自茧中站起时,整片最初海渊的锁链齐齐崩断。
她赤足踏过沸腾的渊水,足印绽开墨色莲花,花瓣中囚禁着历代被怪哉吞噬的亡魂。
“吾名……。”
她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岩壁,佚界所有水域随之震颤。
潮汐公主封印在深海的眼珠突然爆裂,靛蓝血液逆流成旋涡;山川公主发丝化成的灵脉网络渗出黑斑,仿佛被某种疫病侵蚀;就连极北冰山公主额间的冰晶,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幽冥公主的存在本身,便是对“秩序”的亵渎。
最初海渊的怪哉已被剑光去了十之八九,而剩下的怪哉当中走出了怪哉的公主。
佚界已有多少年没有诞生新的仙灵了?
这不来则已,一诞生,却是诞生了个这般荒谬绝伦的仙灵。
最先遭殃的是羽族圣殿。
幽冥公主抬了抬手,圣殿穹顶镶嵌的月光石便爬满霉斑。
栖息在雷鸟羽毡中的雏鸟集体僵死,绒毛间钻出蛆虫般的黑色藤蔓。
这些藤蔓以尸体为养料疯长,眨眼间便将圣殿包裹成巨大的茧房。
“救…救命!”一名羽族战士挣扎着冲出藤蔓,他的翅膀已被腐蚀成骨架,眼眶中却开出一朵漆黑的曼陀罗。
花蕊中伸出细小的触须,硬生生将他拖回茧内。
正在极北冰湖垂钓的冰山公主突然皱眉。
她指尖轻弹,湖面凝结的冰层下,竟有墨色纹路如蛛网蔓延。
“腐朽的种子……”她冷笑,掌心按向冰面,寒气瞬间将黑纹冻成冰雕。
然而下一秒,冰雕内部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裂纹中渗出腥臭脓血。
“麻烦——。”
冰山公主挥袖震碎冰层,而百兽公主直接捏爆了种子。
当幽冥公主的裙摆扫过珍珠山脉时,那些被山川公主封印在岩层中的上古雷鲸魂魄,此刻正被黑雾侵蚀成狰狞的骨龙。
它们嶙峋的脊刺穿透山体,腐化的鲸歌震碎了千百座城池。
山川公主灰黄的长发如瀑垂落,发梢缠绕着幽冥公主的脚踝。
“滚出去。”
山川公主的声音仿佛地壳碰撞,珍珠山脉随之隆起成巨掌,将幽冥公主狠狠攥入掌心。
然而黑雾从指缝中渗出,凝聚成幽冥公主讥诮的脸庞。
“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撕裂大陆的神?”
她的长发突然暴长,每一根发丝都化作吞天巨蟒。
蟒蛇咬住山脉化作的巨掌,毒牙刺入灵脉的瞬间,整条珍珠山脉开始溃烂。
新诞生的幽冥公主,居然是一只有意识的怪哉!
顷刻之间,潮汐公主的降临带着滔天怒意。
当幽冥公主的触须伸向潮汐王冠第七颗珍珠时,佚界所有海域同时沸腾。
沧的鱼尾拍碎虚空,裹挟着星骸的巨浪将幽冥公主冲入深渊。
“肮脏的赝品。”
潮汐公主的瞳孔泛起暴风雨前的幽蓝,掌心浮现出母亲皓月公主亲赐下的引力锥。
幽冥公主在漩涡中轻笑。
“看看这些——”她张开双臂,黑雾中浮现出海洋神族被怪哉吞噬的惨状:人鱼在酸液中化为白骨,雷鲸幼崽被触须绞成肉泥。
“你的‘守护’,不过是把族人喂给更古老的怪物!”
潮汐公主的动作骤然停滞。
趁此间隙,幽冥公主的触须刺入潮汐公主。
被封印的怪哉残魂顺着她的身躯攀爬,竟在潮汐公主的手腕上烙下一串诅咒符文。
“你与我……本是同源。” 幽冥公主的身影渐渐淡去,余音在潮汐公主的颅腔内回荡。
“夜晚女神缝住的不是怪哉……而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
——
——
此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