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武力?先不论打不打的过,只要打了那就都是要蹲大牢的,就算是人家心情好不追究那你也少不了要留案底,除非你有那个能耐可以挑战阿希利尔城乃至帝国的权威。
方圆数十公里开外都没有别的城池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一个白天是走不到另一座城的。
近些年来的世道可不太平,夜晚亡灵太多了。
强盗还不一定会杀人,而且帝国还不至于恶盗流寇横行,毕竟帝国的律法是真的拥有强大的执行力量的。
但是亡灵可不会管你那么多,在这茫茫西境大陆上,只有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城池内部是亡灵的令行禁止之地。
城池附近都不行,而这个距离是由城池的强弱来决定的。
听说昨日就有一行商人死于蛮荒亡灵之手,整整十条人命,当中还有义德商会的话事人商仁义。
资本雄厚如商仁义都死了。
十个人就死在离城门不到两公里的位置,他们可不敢赌今天到了晚上,城门口就是一定安全的,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进城,到了城内再作他想。
嗒,嗒,嗒。
在一众人的抗议声中,河洛的闲庭信步的将运动鞋踏出了相当有力的脚步声。
在她身旁的莉魔丝即使不放出气势,也有着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看的在场的数十人都纷纷安静了下来,为其退出一道“六尺巷”。
而三人当中的商仁义,也是有人认了出来,安静的人群又顿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生命与生俱来的“等级”观念。
在这世间总是凡人最多。
在面对强者时,或是慕强也好,或是自卑也罢,心里都总归是有着一层隔阂在堵着。
而在这阿希利尔城里,商仁义不可不谓之一手遮天。
就是没有,那也能顶上半边天了,而此时的商仁义却宛如一个小厮,怯怯的跟在那二人身后!
他哪里有一点亡灵的气息!
这分明就是一个活人!
他不是死了吗!
色如铅,沉沉地压向阿希利尔城高耸的城墙。
城门口十余丈宽的吊桥早已收起,铁索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呻吟。
护城河的水面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隐约能看见几具被亡灵撕碎的尸体半沉在水中,腐烂的衣角随波纹晃动。
城门两侧立着两排铁甲卫兵,头盔下的面容模糊如石雕,唯有长矛尖端偶尔反射的一星冷光,昭示着他们是活人。
人群如黑压压的蚁群聚在城门外,商队骆驼的响鼻声、冒险者刀剑碰撞的叮当声、孩童压抑的抽泣声搅作一团,又被卫兵队长沙哑的复读声盖过:“城主有令,即日起全城戒严!任何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河洛的布鞋踩上湿滑的青石板路时,正听见一声尖锐的啜泣。
她循声望去,见一名裹着粗麻斗篷的妇人瘫坐在路边,怀中婴儿的襁褓沾满泥浆,妇人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抠着城门缝隙,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求求您……孩子烧了三日……”她嘶哑的哀求被卫兵无情拒绝。
河洛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宣纸,晨曦姐姐的超位魔法在掌心微微发烫。
商仁义缩在河洛身后半步,浑圆的肚腩将丝绸长衫撑出油腻的褶皱。
他试图用帕子掩住口鼻,却遮不住脖颈上被亡灵利爪撕出的三道血痕。
莉魔丝倒是悠闲,绿莹莹的赤脚踩过一滩泥水,沼泽的腐殖质气息混着她灰发间的药香,引得几个蜷缩在墙根的乞丐猛咳起来。
“让路。”河洛的声音并不高,裹着灵力的声波却如涟漪荡开。
人群如被利刃劈开的潮水,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商人的貂皮大氅擦过乞丐的破衣,冒险者的箭囊撞上农妇的竹筐,窃窃私语如毒蛇吐信般蔓延——“义德商会的金纹……是商仁义!”
“不是说死在亡灵堆里了?”
“那胖子后头跟着的绿皮女巫……沼泽的煞星!”
商仁义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刺在后背:同行竞争者淬毒般的窥视,赌徒们豺狼似的贪婪,曾被他施舍过粥米的流民浑浊的感激……
而现在,这些目光里都掺了同一种东西——惊惧。仿佛他不是活人,而是从坟茔里爬出的僵尸。
“啪嗒。”一滴冷汗砸在青石板上。
商仁义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
十人的商队被传送到沼泽深处时,他亲眼看着账房先生被藤蔓绞成肉泥。
镶金边的算盘珠子混着肠子溅到他脸上,而那个被他用三百金币雇佣的法师,正被沼泽女巫的菌丝钻入耳孔,发出非人的惨嚎。
记忆中的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头,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站稳。”莉魔丝灰绿的指尖掠过他后腰,一缕菌丝悄无声息地钻入皮下。
商仁义浑身一颤,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脊椎爬进大脑,强行撑直了他的膝盖。
这是沼泽女巫的“提线木偶”——他早该知道,活人跟着亡灵法师进城,总要付出点代价。
人群的骚动在卫兵队长转身时达到顶峰。
这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原本像块冷硬的铁矿石,却在瞥见河洛手中泛着金光的宣纸时,骤然熔成了一滩谄媚的铁水。
“帝、帝国上下,莫敢不从!”他几乎是以匍匐的姿态接过宣纸。
这一跪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炸得人群沸腾起来。
“帝国特使!是帝都来的大人物!”
“怪不得能带死人进城……”
“商仁义攀上高枝了!”
驼铃叮当,人群最外围的沙漠商队中,一个裹着银纱的女人眯起眼睛。
她腕间的蛇形金镯闪过暗光,袖中悄然滑出一枚传音玉符。
与此同时,城门阴影里有个戴斗笠的挑夫压低草帽,沾满泥浆的草鞋悄悄后撤——鞋底分明绣着黑市商会的蝰蛇纹。
河洛的耳尖动了动。
她听见三十步外茶摊上,一个独眼老者将陶碗重重砸在桌上:“义德商会那奸商!上月抬高三倍粮价,害我孙子……”
老者的话被身旁青年捂住,但更多压抑的怒骂从不同角落渗出,像无数细小的毒针,扎向商仁义肥胖的背影。
莉魔丝忽然轻笑一声。
她灰绿的手指抚过腰间鮟鱇鱼灯笼,一缕磷火飘向人群,在某个伸手摸向飞镖的刺客眼前炸开。
“哎呀,手滑了。”她歪头看着那刺客捂着眼睛惨叫倒地,腐烂的藤蔓瞬间缠上对方脚踝,将人拖进路旁排水沟。
人群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更惊恐的推挤,几个孩童被撞倒在地,哭喊声撕开天色。
“安静。”河洛抬手打了个响指。
晨曦的防护罩骤然扩张,淡金光晕笼罩半条街道,所有喧哗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灭。
商仁义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他盯着城门铁闸上斑驳的血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个将小商行经营成西境巨贾的老人,弥留时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说:“儿啊,莫忘咱们祖上是靠着阿希利尔小姐的善心才活下来的……”
“嘎吱——”生锈的铰链发出呻吟,三掌厚的城门缓缓开启。
商仁义抬头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城门甬道深处,隐约可见一截熟悉的靛蓝色衣角闪过——那是他亲弟弟商仁德的贴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