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五年,九月二十七日,白日,阿希利尔城,城主府休息室。
啊…
河洛盖着厚厚的被子,一点儿也不想下床。
陷在菌丝床垫里的第三个小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这张床绑架了。
她像只翻不过身的幼猫般阴暗扭动,蓬松的银发在鹅绒枕上炸成蒲公英球,"呜哇——这绝对是洛水的阴谋!"
床垫是活的。
每当她试图起身,那些淡紫色的菌丝就会从榉木床板的缝隙里探出触须,编织成新的凹陷。
这根本不是普通床铺,而是用食梦貘绒毛与月光蛛丝糅合的魔法产物——她侧躺时菌丝会聚成环抱的臂弯,仰卧时自动隆起支撑腰部的弧度,最过分的是当她蜷缩成虾米状,床垫居然模拟出如同子宫般的包裹感!
"你们这些坏东西!"河洛气鼓鼓地戳着床沿生长的荧光蘑菇,这些小东西立刻喷出带着安神香味的孢子。
她连忙用被子捂住口鼻,却因此吸入更多薰衣草味的困意。
"就睡十分钟..."少女的嘟囔消散在薰衣草味的夜雾里,菌丝被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可可渍。
荧光苔藓们默契地调暗光线,在墙面拼出晚安标语——这次用的是河洛故乡的文字,每个光斑都在模仿她幼时歪扭的笔迹。
呜…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懒,只是白卫衣不知道去哪儿了,从昨天晚上醒过来开始她就只穿了一身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
虽然也被炼化成了法衣,但是覆盖面积太少,而且基本没有多少驱寒保暖的效用。
太踏马冷了,这床起不了一点。
她刚刚……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好吧,三个小时前醒过来便已经不知道洛水三人去了哪里,只能呆呆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吱吖。
门开了。
洛水像是做贼心虚的蹑手蹑脚的左顾右盼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购物袋。
门轴吱呀的声响惊得洛水僵在原地,光从门缝漏进来,将她的铃铛映成碎银。
她抱着印有"西境绸庄"纹样的纸袋,赤足在地毯上留下湿润的脚印,方才分明在庭院水潭里反复练习对话,此刻裙摆还滴着水珠。
当河洛的目光扫来时,她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丝绸袋子窸窣的摩擦声暴露了颤抖。
一缕湿发黏在涨红的耳尖,睫毛上未干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烁如鲛人泪。
“我看见你了。”
唔…
洛水抖了个机灵,该死,修为尽失了怎么还可以发现我?
“我又没有聋。”
洛水已经流了几滴冷汗下来,该死,怎么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
“因为你已经把心理活动写在脸上了啊?”
字面意义上的写在脸上.jpg
“有那么明显吗?”
洛水抹掉了满是文字的脸。
“一点都不好笑。”河洛挖苦道。
“哎?”
“人家知道错了嘛…”
洛水直接翻身上床,嗯,裸足真是方便。
“哼哼哼~”洛水春光满面。
“年轻的烧酒哟~”洛水试图媚惑。
“你掉的,是这只黑色的丝袜~”洛水举起左手的一只黑丝。
“还是这只白色的丝袜~”洛水举起右手的一只白丝。
“还…是这一双吊带渔网袜呢?”洛水叼着吊带渔网袜有点口齿不清的说道
洛水两手抓着袜子,看起来相当的不怀好意。
“我衣裳呢?”河洛没有理会洛水的小游戏。
“呕啊,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就给你哟?”洛水吐出渔网袜并说道。
“那你冻死我得了。”河洛掀开被子自暴自弃道。
“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呀?”洛水急了。
“哼,我还没有原谅你呢!”河洛赌气道。
“哎…那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洛水服软了。
“哎哎哎,别不说话呀,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洛水躺在了河洛身上,盖好被子,抱着河洛直接就在床上打滚。
“不说话是吧?”
洛水停止了翻滚,坐起身来,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河洛的白卫衣,并亲自给赌气中的河洛穿上。
“装木头人是吧?”
“哼,小晨曦和我说呐,对付你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直接上去就是按就完了,她撑不住的~”
河洛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不是因为洛水的话语,而是洛水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还将手放在了她的大腿根上,然后用手指慢慢的划下来。
唔…又是这种让灵力游走在分子与细胞的间隙的手法,这种犹如补牙一般的窒息感。
“啊!”
河洛的双手被水圈圈给倒提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整个人都被迫的坐了起来,强烈的不安感让她自觉曲起了双腿,并弓起了脚背。
“洛水!呜…快放了我…”河洛咬着牙说道,该死,手被捆住了,根本就没有把脚从洛水手中给抽出来的能力…
“不行哟,你还没有原谅我呢?”
洛水呲着个大牙搁那傻笑,跟个二傻子似的,如果不是她的手法按的自己都快要白日飞升了,那看起来还是挺好笑的。
“你…就不怕…唔…我…讨厌你吗?”河洛咬着牙继续说道
“哎?真的吗?我不信。”
洛水突然把脸凑上前,吓的河洛本能的咽了口口水。
“唔…哪里…哪里有…你这样道歉的…”
“笨蛋…”
河洛已经闭上了双眼,努力的用手臂做一些遮掩,让自已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堪。
“呜…她们宗说我瓜,其实我一点都不瓜,打多数时候我都机滞的一比!”
“不过嘛…要是我承认自己是个笨蛋的话,你就会原谅我吗?呜…话又说回来,明明是你先擅自抛下了我,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洛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感谢江仙的脚底按摩的一次了,这东西用来欺负妹妹可真好用。
“那不是、大家、一起、商量好、的吗!”河洛厉声反驳,尽管因为一直停顿显得没有说服力。
“可是我没有同意啊?”洛水想当然的说道。
“少数、服唔!”
河洛的两只脚都已经被按的通红,舒服虽然是舒服,但是洛水刚刚明显是在发泄不满,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感觉自己不缓个半天都下不了地了…
“嘿,我愚蠢的妹妹哟,知唔知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洛水恶趣味的用大拇指关节狠狠的钻了一下,这一下子,多少沾了点私人恩怨。
明明是她先不带自己玩的!
“真可惜呀,莉魔丝的老婆本还在我这里,你真的不想要吗?”
“小晨曦和我讲要恩威并施,我记得你还是个小财迷呢!”
洛水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只破布娃娃,用非常邪恶的笑容说:
“想要莉魔丝的老婆本吗?那就原谅姐姐吧!只要原谅了姐姐,它就是你的了!”
“这本来就是她给我的!快给我!”
眼神迷离的河洛一提到钱马上就精神了,直接就扑倒了洛水,并一把抢过了布娃娃…
好像…有哪里不对?
“哎?”河洛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双手。
“真是的,明明早就给你松绑了,你这个人,还真是享受按摩呢。”
洛水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床咚自己的河洛。
半晌。
“我…呜…总之…以后不准随随便便就给我按摩!”河洛支支吾吾的说道。
“难道说有准备就可以了吗?”洛水逃逗道。
“有准备也不可以!”河洛面红耳赤道。
“那你还打算压多久?”洛水嗔怒道。
河洛赶忙翻身,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布娃娃,直接就化身了蒸汽姬。
“真是的…明明就只是妹妹而已。”
“居然敢让姐姐操这么多心…”
“做为惩罚!我削减了卫衣的抗寒能力!凡人的你,不乖乖穿好丝袜的话,会很冷哦?”
其实洛水根本就没有削减,但是她知道,这个状态下的河洛是拒绝不了自己的…
嘻嘻。
“我…我会穿的…”河洛咽了咽口水。
“我来助你!”洛水直接就扑倒了河洛。
“等等!让我自己来呀!”河洛负隅顽抗。
“啊!你又欺负我!”河洛全线崩溃。
“呜呜呜…滚出去!”河洛破防。
……
城主府休息室的雕花铜炉腾起袅袅青烟,河洛赤足蜷在软榻角落,盯着洛水手中那对薄如蝉翼的黑丝袜,仿佛那是两条盘踞的毒蛇。
窗外飘着细雪,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洛水月白裙裾上割出细碎的银痕。
"这可比瘟疫沼泽的腐殖质金贵多了,"洛水晃着丝袜,铃铛在发梢叮咚作响,"南海鲛人抽筋织就,浸泡过三十三重天的星屑露——抬脚。"
河洛把脚丫往被窝里缩得更深:"我不穿这种...这种..."她耳尖通红,突然瞥见丝袜边缘暗绣的并蒂莲纹,花瓣间竟有灵力流淌,"等等!这根本不是普通丝袜!"
"当然不是。"洛水忽然闪现到她身侧,冰凉指尖抚过少女脚踝,"仙灵赐福过的法器,能挡瘴气、避刀兵,关键时刻还能化作捆仙索——哎呀!"她灵活躲过河洛踹来的玉足,发间银铃笑作一团。
屏风上的影子陡然纠缠。洛水并指画咒,榻边铜盆里的清水突然化作透明触手,缠住河洛脚腕将她拉成仰躺。水链撞上潮汐留下的防护阵,激得满室符文明灭,在少女惊恐的瞳孔里投下光怪陆离的影。
"别怕,"洛水跪坐压住她乱踢的双腿,裙摆如月华铺满床榻,"当年武公主给帝国公主更衣,可比这阵仗大得多。"她忽然压低嗓音,指尖凝出冰晶在河洛足心画圈,"听说那婆娘被百姓们套上帝王衮服时,一剑劈碎了半座城呢......"
"还喊着什么我不吃赵匡胤之类的叫人听不懂的话…”
"我又不是帝王!"河洛挣得发髻散乱,突然感觉左足一凉。鲛丝触感如初春融雪贴上肌肤,洛水掌心泛着淡蓝光晕,竟将灵力化作实质的梳齿,从脚尖细细捋至膝弯。
丝袜上隐色的并蒂莲纹感应到仙灵气息,倏然绽放,花蕊中钻出细小的星光藤蔓。
"松手!"河洛屈膝要蹬,却被藤蔓缠住脚趾。那些星光凝成的细丝如有生命,沿着经络游走,激得她脚背弓起道道涟漪。
洛水趁机将另一只丝袜套上她右足,指尖故意划过足弓最敏感处:"我当年在瑶池宴偷看仙娥更衣,她们可比你要坦率多了。"
"你...下流!无耻!"河洛抓起玉枕砸去,却被水链绞成齑粉。纷扬的玉屑中,洛水突然倾身逼近,发间银铃几乎贴上她鼻尖:"知道为何丝袜边缘要绣锁灵纹?"她指尖勾着袜口金线,若有若无地摩挲河洛腿侧,"当年文公主被兽人俘虏,就是靠这暗藏的阵法......"
“你本子看多了吧!”
话音未落,河洛周身突然爆出青光。莉魔丝遗留的翡翠晶尘从她影子里喷涌,瞬间绞碎水链。洛水惊诧后退间,河洛已翻身滚下软榻,丝袜却如活物般自动缠上腰肢。
并蒂莲纹在她腰间盛放,藤蔓竟与翡翠晶尘交融成青金锁链,将少女缚成羞耻的跪姿。
"居然激活了共生阵法......"洛水怔怔望着满地晶尘,忽然抚掌大笑,"不愧是莉魔丝,死透了还要给我留难题!"
河洛挣得锁骨泛红,却见锁链上浮现沼泽文字——"欲解此阵,需以真心血为引"。她尚未反应,洛水已咬破指尖,将渗血的拇指按在她唇上:"张嘴。"
血腥气混着雪松香侵入齿关。河洛瞪大双眼,看着洛水指尖血珠化作冰蓝蝴蝶,顺着咽喉飞入心窍。
共生锁链应声崩解,丝袜上的莲花却突然疯长,藤蔓裹着两人栽进锦被堆。
"别动!"洛水难得严肃,单手撑在河洛耳侧,"阵法错位了,现在我们的灵脉......"她突然噤声——藤蔓正将她们的腕足缠成同心结,并蒂莲在相贴的胸口灼灼发光。
呼吸交错间,河洛忽然看清洛水右眼的秘密:那颗幽蓝宝珠深处,竟囚着条伤痕累累的龙魂。
仙灵永不愈合的伤口,此刻正透过阵法共鸣,将六百年孤寂灌入她灵台。
"看见了吗?"洛水嗓音沙哑,"江河湖泊的每一滴水,都是水脉仙灵的血肉。"她引着河洛的手抚上自己空荡的眼眶,"现在,你也是共犯......"
窗外风雪骤急。
当晨曦推门时,只见满地晶尘如星河,洛水歪在枕边酣睡,河洛裹着鲛绡缩在床角,脚踝上丝袜流转着未散的星光。
并蒂莲在她们相握的掌心开败,留下一道形若锁链的淡金痕。
"年轻真好啊。"晨曦偷笑着退出去,浑然不知河洛在醒过来之后就将洛水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