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玉能清晰感受到她胸腔的震动——无双的心跳比鲸鸣更急促,像是沙暴中迷失的驼铃。
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修长身量此刻蜷缩成一只矜贵的猫,宽大的襦裙早褪去了华贵的织锦外袄,只余一层轻薄的素纱紧贴着肌肤。
无双的体温透过布料灼烧着她的脊背,让她想起七岁那年墙头初见时,红衣少女递来的九眼天珠——那串珠子被烈日晒得滚烫,烙在掌心时的触感与此刻如出一辙。
“怎么?陌大小姐怕高?”无双轻笑一声,喉结随着话语上下滚动。她故意将黑槊往腐肉中又刺入半寸,槊杆震颤的嗡鸣惊起了蛰伏在鲸壁褶皱中的荧光虫群。
那些米粒大小的生物骤然腾空,在两人周身洒下一片幽蓝的星海。陌上玉的侧脸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画作,鼻尖那颗淡褐色的痣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倒是你……”陌上玉突然转身,素手攥住无双的衣襟。襦裙的广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截白玉般的小臂,红肿未消的指尖正抵在对方锁骨凹陷处。
她刻意压低嗓音,吐息间带着沙漠玫瑰蜜的甜香,“莫不是常年吹嘘自己胆识过人的无双大人,其实恐高?”
荧光虫群在他们头顶盘旋,将无双瞬间泛红的耳尖照得分明。她别过脸去,喉间发出含糊的咕哝,左腕的银铃手链叮咚作响——那是陌上玉十五岁及笄时赠的礼物,铃舌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玉”字。
暗红色的鲸肉在脚下缓缓蠕动,分泌出的消化液将黑槊腐蚀出细密的孔洞。陌上玉忽然倾身向前,鼻尖几乎贴上无双的颈侧。
她嗅到铁锈与皮革的气息,混杂着对方发间淡淡的骆驼刺草香——这是独属于商队领袖的味道,与她书房中的沉檀熏香格格不入,却让她十二年如一日地贪恋。
“当心。”她突然伸手拽住无双的后领,一根碗口粗的血管正从鲸壁中暴凸而出,墨绿色的胆汁从裂口喷溅,在两人衣摆绽开狰狞的花。
无双顺势揽住她的腰肢向后仰倒,黑槊在腐肉中犁出深深的沟壑,荧光虫群受惊般四散逃逸,幽蓝的光斑在黑暗中划出凌乱的轨迹。
“陌大小姐今日格外热情啊。”无双的调侃里带着喘息,汗水沿着下颌滴落在陌上玉锁骨凹陷处。她的手掌仍贴在对方腰窝,常年握剑的茧子磨过丝绸般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陌上玉的襦裙下摆早已被消化液蚀破,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此刻正无意识地蹭过无双的皮甲束带。
利维坦鲸的哀鸣骤然拔高,整片鲸腔剧烈震颤。陌上玉猝不及防地撞进无双怀里,额头磕上对方胸前的沙漠玫瑰刺青。
那半凋的花瓣硌得生疼,却让她莫名想起十二岁初雪夜——无双把冻僵的手塞进她狐裘取暖,结果两人一起栽进雪堆时,对方心口也带着同样的温度。
“你……”她刚要开口,唇瓣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无双不知何时摘下了腕间的银铃,此刻正用铃舌轻轻摩挲她的下唇。
铃铛内侧刻着的“玉”字划过唇纹,带起细微的酥麻。
“嘘。”无双的拇指按上她的唇角,“你听。”
在腐肉翻涌的粘稠声响中,某种规律的震动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陌上玉屏住呼吸,发现那竟是利维坦鲸的心跳与她们胸腔的共鸣——
她的心跳急促如骤雨,无双的却逐渐沉稳似擂鼓,两种节奏在幽闭的空间里交织成诡异的协奏曲。
“像不像那年中秋夜的羯鼓?”无双忽然轻笑,气息拂过陌上玉的耳垂。
她记得那夜商队营地篝火熊熊,无双踩着酒坛击打驼皮鼓,鼓点惊飞了沙丘后的夜枭。而自己躲在帐篷里誊抄《西境亡灵谱》,笔尖的墨却总被心跳震得晕开。
此刻的震颤远比记忆中的鼓点更摄人心魄。
陌上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理智,却抵不过无双突然凑近的唇——那是个未完成的吻,堪堪停在鼻尖相触的距离。
对方唇间残留的玫瑰蜜气息混着血腥味,酿成令人眩晕的毒。
“当年你送我的琉璃瓶……”无双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说能装住彩虹的孔雀石粉,其实早被沙狼群踩碎了。”她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但我把碎片熔进了刺青里。”
荧光虫群重新聚拢,照亮那朵以金线勾勒的沙漠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是细碎的琉璃渣,在幽蓝光晕中折射出万千星辰。
陌上玉的指尖颤抖着抚上疤痕,十二年间互赠的礼物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七岁的九眼天珠,九岁的翡翠犀角刀,十五岁的蝉丝剑穗,还有此刻在无双血肉中永恒绽放的玫瑰。
黑槊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腐肉中滋生的寄生虫群正啃噬着槊杆,酸液已将精钢腐蚀得千疮百孔。
无双猛地抱起陌上玉腾空跃起,襦裙的素纱在气流中翻卷如蝶翼。她们坠入一片相对柔软的鲸脂层,荧光虫群追逐着飘落的衣带,在黑暗中绘出银河坠落的轨迹。
“看来陌家的机关术要失传了。”陌上玉喘息着勾起唇角,指尖从发间抽出一根陨铁簪。簪头的海棠花苞突然绽开,二十八根银丝激射而出,在腐肉中织成蛛网般的吊床。
她顺势将无双按进丝网,腕间的翡翠貔貅镇纸硌在对方腰侧——这是她们第一次交手时,无双从西域商人手里抢来的战利品。
“现在是谁在上?”她俯身咬住无双的耳垂,学着她平日的腔调。发簪垂落的银丝缠绕着两人的手腕,将心跳声勒进彼此的脉搏。
无双的皮甲束带不知何时已被挑开,古铜色的腰腹线条在幽光中起伏如沙丘,那道贯穿肋骨的旧伤疤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利维坦鲸的哀鸣突然转为悠长的叹息,消化液的浪潮从高处轰然坠落。陌上玉的银丝吊床在震荡中摇晃,将她整个人抛进无双怀里。
纠缠的发丝间,她终于看清对方眼底映着的自己——襦裙半解,眸光潋滟,全然没有平日端方持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