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无双的指尖探入她散开的衣襟,触到心口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十七岁铁扇对决时留下的,淬毒的银丝本该直取心脏,却在最后一刻被无双用掌心攥住。
此刻旧伤被摩挲得发烫,她忽然想起那日无双满手鲜血却笑着说:“兵不厌诈,但我舍不得。”
当第一缕光刺破鲸腔时,纠缠的银丝早已被腐蚀殆尽。陌上玉的襦裙化作片片蝶翼,零落在莹白的鲸脂上。
无双的银铃手链缠在两人交握的指间,铃舌上的“玉”字染了血,在曦光中泛着嫣红的光。
“出去后……”无双的唇贴在陌上玉汗湿的额角,“我给你打支新的簪子。”
“要嵌孔雀石的?”陌上玉懒懒勾起她一缕发丝,“比萨珊商人的琉璃瓶还亮?”
荧光虫群在晨光中消散,利维坦鲸的哀鸣渐渐微弱。当腐肉层轰然破裂时,她们在坠落的瞬间交换了第一个完整的吻。
咸涩的血与甜蜜的蜜在唇齿间交融,恰似十二年间纠缠不休的春与秋。
远处的拉克希米城轮廓初现,驼铃声穿透晨雾。无双将陌上玉被撕碎的襦裙裹紧,在她耳边哼起走调的塞外小调。
而陌上玉数着对方心口的玫瑰花瓣,终于在这腐肉构筑的黑暗方舟里,窥见了命运早该赐予她们的,最温柔的暮色。
黑暗呀,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此刻,唯有无双胸口上的半朵沙漠玫瑰花印能散发出些许微弱的光芒。
陌上玉在看不见的黑暗里早已经红了脸。
“你是笨蛋吗?乱扯绷带,扯到伤口了怎么办?”
“哎,这种时候就不要管这么多啦。”
再说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怕黑吗。
无双非常小声的嘟囔着。
陌上玉当然是听见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办法过多发作了。
利维坦鲸的腹腔深处,黑暗浓稠得仿佛能攥出墨汁。陌上玉的脊背紧贴着冰冷滑腻的鲸壁,腐败的腥气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误入陌家冰窖的经历——彼时烛火被穿堂风吹灭,她在冻肉堆里蜷缩了三个时辰,直到无双翻墙进来找人,掌心托着的夜明珠映亮了满室寒霜。
"别动。"无双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灼热的吐息。她古铜色的手指正攥着染血的绷带,粗糙的布料擦过陌上玉锁骨下方新添的擦伤,激起一阵刺痛与麻痒交织的战栗。
黑暗中传来布帛撕裂的脆响,陌上玉能想象到对方用牙咬断绷带的模样——就像去年沙暴夜,这人叼着匕首割开狼王喉咙时那般狠厉。
腐肉层突然剧烈蠕动,黏腻的消化液滴落在陌上玉裸露的肩头。
她本能地向前倾身,额头撞上无双的下颌,听到对方闷哼一声,银铃手链随着动作扫过她的耳垂。
十七岁生辰那日,她亲手将这对刻着"玉"字的银铃系在无双腕间时,何曾想过会在此等境地听见它的声响。
"陌大小姐这是投怀送抱?"无双的调侃裹着湿热气息扑在耳际,陌上玉能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动正透过单薄的襦裙传来。
她慌乱间撑住身后的鲸壁,掌心陷入某种胶质般的肉瘤,腐败的组织液顺着指缝缓缓流淌。
缠着绷带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无双的力道大得惊人。黑暗中响起皮甲束带解开的窸窣声,陌上玉还未及反应,带着体温的皮革已裹住她沾满黏液的手掌。"西境沙蜥的皮,防腐蚀的。"
无双的声音低了几分,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总好过你这身江北丝绸。"
陌上玉咬住下唇。
这件月白襦裙用的是苏州冰蚕丝,袖口流云纹是她熬了三夜绣成的。
此刻右衽被撕开半幅,露出里衬上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那是九岁生辰夜,她偷藏无双送的香囊时,被对方撞见后赌气绣的拙作。
"你...别乱扯绷带。"她终于找回声音,指尖触到无双肋间渗血的纱布。
记忆突然闪回至阿希利尔城的雨夜,十五岁的无双翻墙送来沙漠玫瑰蜜,心口横亘着与沙狼搏斗的新伤。那夜她们蜷在秋千架下,春雨将血腥气酿成某种隐秘的甜。
腐肉穹顶骤然塌陷,腥臭的液体如瀑倾泻。无双猛地将她按进怀里,古铜色的臂膀横亘在头顶,消化液灼烧皮肉的滋滋声混着压抑的闷哼响起。
陌上玉的鼻尖抵住对方锁骨处的旧疤——那是十二岁冬夜,她因无双爽约哭闹不休,对方为摘悬崖冰莲赔罪时留下的。
"你是笨蛋吗?"她颤抖的手指抚上新鲜烫伤,冰蚕丝帕子早已不知遗落何处,只好撕下襦裙未被腐蚀的内衬,"这种时候还..."
"还不是因为你怕黑。"无双突然打断,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蛰伏在鲸腔褶皱中的荧光虫群被惊动,腾起的光斑映亮她浸满冷汗的侧脸,"七岁那年躲在琴房衣柜里发抖的是谁?九岁被烛台影子吓哭的是谁?十五岁..."
"闭嘴!"陌上玉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簪发的陨铁海棠因剧烈动作坠落。
她想起及笄那日,自己借口核对账本躲在密室,实则是因为无双那句"及笄后就要嫁人"的浑话慌了神。
彼时这人举着琉璃瓶翻墙而入,孔雀石粉在月光下流转如银河,却不知她最怕的是独自面对没有无双的未来。
腐肉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缠在鲸壁上的银丝根根崩断。陌上玉踉跄着栽倒,被无双顺势揽住腰肢滚向相对干燥的腔室。
纠缠的肢体间,她听到对方心口传来熟悉的羯鼓声——十七岁铁扇比试那夜,当她用魂丝缠住无双脖颈时,耳畔便是这般震耳欲聋的律动。
"其实我带了夜明珠来着。"无双忽然贴着她耳垂低语,带着得逞的笑意。
”你不早说!”
“我刚想起来……”
染血的绷带从怀中掉落,滚出三颗鸽卵大小的鲛人泪珠,幽蓝光芒瞬间充盈整个腔室。
陌上玉这才看清对方早已解开的皮甲下,层层纱布间混着旧痂与新伤,心口那朵琉璃玫瑰却纤尘不染。
"什么时候..."她怔然抚上那处刺青。
琉璃碎片在鲛人泪的光晕中折射出七彩光斑,将十二年的光阴凝成具象——七岁墙头递来的九眼天珠在此处化作花蕊,十五岁蝉丝剑穗成了缠绕的荆棘,十七岁地下密室的翡翠镇纸则是点缀其间的露珠。
无双握住她的指尖,引着抚过每片花瓣,她扯开左臂绷带,露出皮肤下流动的鎏金符文,“我总觉得...这里该开着朵花。"
荧蓝光晕中,陌上玉看见自己映在对方瞳孔里的模样:鬓发散乱,襦裙破碎,眼底却烧着连自己都陌生的火光。
当年在秋千架下读的地摊文学突然涌入脑海,那些被红烛映亮的暧昧词句,此刻化作实体在血脉中奔涌。
"你果然看了那些话本。"她突然掐住无双腰侧软肉,在对方吃痛的闷哼中扯开最后一段绷带。
腐肉深处传来利维坦鲸的哀鸣,震得鲛人泪珠在腔壁上弹跳,光斑如碎星洒落在交叠的躯体上。
无双的银铃手链不知何时缠住了两人的手腕,铃舌上的"玉"字深深硌进肌肤。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腐肉裂隙时,陌上玉咬住对方肩头的玫瑰刺青,将十二年未曾宣之于口的嗔怨尽数化作齿痕。
无双染血的指尖梳过她汗湿的长发,把断成两截的陨铁海棠簪别回她耳后。
"出去后..."无双的声音混着鲸腔的震颤,"我给你绾发。"
黏液汇成的溪流从头顶裂缝涌入,将纠缠的青丝与银铃浇得透湿。
陌上玉在逐渐刺目的天光中眯起眼,恍惚看见七岁那年的海棠花落在无双肩头,而这次,她们终于接住了命运掷出的骰子。
此时此刻,唯一的指望就是等晨曦她们来捞人了,没有骰子比她们更好使了……
然后…
非常戏剧性的,利维坦鲸的深渊巨口再一次张开,三道流光俯冲而下。
“哎?”
陌上玉不理解,但是陌上玉颇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