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暮光穿透地幔层的岩壁,照射在利维坦鲸的腐尸上时,整座鲸落之城便开始了它病态的呼吸。
这座由千万吨鲸尸构筑的生态迷宫,既是亡灵徘徊的坟场,也是禁忌知识的温床。
鲸脂穹顶下流淌的鲸油河泛着诡异的淡金色,河面倒映着上层贵族区琥珀色的脂肪穹窿——
那是由鲸鱼皮下脂肪层钙化形成的天然堡垒,表面布满蜂窝状的气孔,日夜喷涌着腐心引擎代谢出的蜃气。
每隔四十九个潮汐周期,鲸尸表层的皮肤便会迎来一次盛大的脱落仪式。
那些覆盖着藤壶与珊瑚礁的陈旧表皮,在孢子风暴的催化下逐渐膨胀、皲裂,最终如褪去的蛇皮般轰然剥落。
暴露出的鲜红肌肉组织在天际线上起伏,宛如被剥去外衣的巨神脏腑,每一次收缩都会从毛孔隧道中喷出混合着荧光微生物的血雾。
此时的天空会被染成病态的猩红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血肉尘埃。
贵族们戴着镶嵌孔雀石的呼吸面罩,站在脂肪穹窿的观景台上,用琉璃望远镜观测这场“蜕皮盛宴”。
他们脚下的贫民窟则沦为炼狱——旧皮坠落时形成的岛屿上,生长着名为“腐殖昙花”的禁忌植物。
这些通体漆黑的肉质花卉只在表皮脱落后绽放一日,花蕊中喷发的孢子云能让触碰者瞬间异化成半植物半血肉的怪物。
尽管如此,仍有无数亡命之徒驾着鲸须船冲向岛屿,因为昙花的汁液是炼制延寿药剂的核心原料。
“上次蜕皮日,我亲眼看见老瘸子巴克的腿被昙花根须缠住,”一个缺了半边耳朵的船夫蹲在淋巴码头,用豁口的陶碗舀起浑浊的夜雨,“他的眼珠子变成翡翠色,嘴里长出的藤蔓上还挂着没消化完的沙鼠骨头……”
在鲸落之城的骨髓禁区,矗立着十二根刻满螺旋纹路的黑石柱。这些从利维坦鲸脊椎中提取的髓质合金,能放大腐心引擎释放的次声波脉冲。
每当脉冲频率达到特定阈值,整座城市便会回荡起利维坦鲸临终前的哀鸣。那些在声波中幸存下来的聆听者,会被尊称为“鲸语者”。
“闭上眼睛,让声波穿透你的颧骨。”年迈的祭司将新手按在黑石柱上,柱体表面立刻浮现出血管状的荧光纹路。
学徒的耳膜在超低频震动中破裂,鲜血顺着耳廓滴落在刻着楔形文字的青铜地砖上。
这是成为鲸语者的必经仪式——只有舍弃肉体听觉,才能用颅骨共振感知鲸鱼记忆的碎片。
代价随之而来。
长期接触腐心引擎脉冲的鲸语者,眼球会逐渐钙化成不规则的珍珠。
这些珍珠表面浮现着利维坦鲸生前的记忆图景:某片海域的洋流走向、某场与沧龙的搏杀、某次深潜至海沟的孤独……黑市商人用等重的黄金收购这些“记忆珠”,再转卖给占星师与海盗。
但最珍贵的永远是鲸语者临终前脱落的那颗主珠——据说它能让人短暂继承利维坦鲸的威能。
“格蕾莎嬷嬷的主珠里藏着‘深渊回响’的坐标!”酒馆里的醉汉挥舞着残缺的海图,他的左眼已完全钙化,“那地方埋着利维坦鲸群的产卵场,找到它就能操控整个西境海域的潮汐……”
当利维坦鲸的某个器官彻底坏死时,鲸落之城将迎来最荒诞的“分解节”。
此时的腐心引擎会进入超频状态,从鲸尸深处泵出混合着酶与菌群的消化液,引发连锁器官腐败效应。
脾脏腐烂引发的孢子风暴是最常见的灾难。淡紫色的菌丝从鲸脾的坏死区喷涌而出,在空中织成遮天蔽日的菌毯。
这些菌丝带有强烈的致幻性,吸入者会陷入“极乐幻境”,手舞足蹈地冲向鲸油河自焚。
祭司们却将此视为神恩——他们收集自焚者的骨灰,混入鲸脂制成“魂烛”,声称点燃后能沟通亡灵。
肝脏腐化则会导致全城陷入“暴食诅咒”。鲸肝释放的激素雾弥漫在街道上,所有生物都会陷入无法遏制的饥饿。
曾有人目睹贫民窟的乞丐啃食自己的手指,边嚼边嘟囔“蘸了蜂蜜的脆骨真香”;贵族区的饕餮盛宴更加骇人——某位伯爵在宴会上吞下了整套珐琅餐具,瓷片割破胃袋后,他竟将流出的脏器就着红酒啜饮。
最恐怖的当属心脏区的“血肉花卉”。当腐心引擎检测到心肌大面积坏死时,会主动将心脏转化为孵化场。
无数拳头大小的肉瘤从心室壁挤出,在菌丝催生下绽放成恶臭的花苞。
触碰花苞者有一定概率获得异能:
有人掌心长出可喷射骨刺的腔管,有人获得在水下呼吸的鳃裂——但更多人则被花苞吞噬,化作养料供给鲸尸深处某个正在苏醒的古老意识。
在鲸落之城,每个居民出生时都会被植入“银色面具”——一种由蜃气孢子与纳米合金共生形成的活体器官。
面具从鼻腔钻入,沿面神经蔓延成金属丝网络,最终在脸部形成优雅的镂空纹饰。
这些纹饰不仅是身份象征,更是维持生存的关键:面具根系能过滤空气中的毒素,并通过吸收蜃气为宿主提供能量。
“摘下面具等于自杀。”地下诊所的黑医叼着骨制烟斗,用激光镊子调整患者面具的菌丝密度,“上周有个傻瓜想偷偷撬开面具看看真容——结果脑浆从眼眶喷出来,像挤爆的鱼鳔。”
贵族的面具往往镶嵌着宝石与珊瑚,贫民的面具则简陋如生锈的铁网。
最令人胆寒的是“忏悔者”的面具——那些触犯禁忌律法的罪人会被强行植入变异孢子,面具纹路逐渐扭曲成痛苦的表情,最后连同宿主头颅一起爆裂成蜃气燃料。
在鲸尸尾椎骨形成的“哀歌峡谷”深处,游荡着被称为“清道夫”的变异体。
这些由鲸鱼免疫细胞异化而成的人形生物,皮肤覆盖着鲨鱼皮般的鳞甲,胸腔内嵌着可伸缩的骨刃。
它们平日处于休眠状态,唯有听到特定频率的骨笛声才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