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原曾经的冬天是很寒冷的,茫茫天地间只有一片空白,惟有半兽人是这里不一样的色彩。
半兽人的族群概念很笼统,唯一的区别办法就是他们身体的野兽特征,种族天生赋予的傲骨使得他们绝不会隐藏自己的身形。
这傲骨曾经也差点毁了他们。
天降之海摧毁了大荒原曾经的生机,或者说,是天降之海创造了大荒原。
大荒原贫乏的生机使得半兽人几乎死绝,明明阳光赋予了他们生机,可他们却不懂得如何使用,宛如初生的婴儿,只能哭喊至死,没有人扶养他们长大。
彼时,百兽公主深居森林,但她毕竟不是森林的公主,所以对于半兽人还是会照拂一二。
在半兽人那口口相传的历史里,有九位苦行者跋山涉水,越过重重迷障,在森林的深处寻到了百兽公主。
苦行者们恳求她领导半兽人。
在死去了四位苦行者后,他们依然没能完成百兽公主的要求。
但百兽公主还是答应了他们,并最终领导了半兽人十个年头。
在百兽公主的领导下,半兽人们通力合作,成功杀死了盘踞大荒原深处的古老海妖,才让半兽人们有了如今的栖身之地。
百兽公主最后将他们划分为犬,猫,驮,羽,象,作为半兽族五大最主要的部族,由五大部族与剩余部族分别选出六名贤者,再由六名贤者选出一位大贤者,七人共同领导半兽人的发展。
海妖死后,百兽公主传下了一些生存技能与种子后便离去了。
却说那海妖是在天降之海后重新现世的古老生灵,牠是躲过了怪哉之难的强大生灵,即使已经死去,牠的尸骸对半兽人来说也依然是个麻烦,只是现在的半兽人没有能力可以奈何它,便只能放任它自己回归自然。
它的尸体飘散着红色的迷雾,它的灵魂充斥着恶毒的诅咒。
这使半兽人无法到达荒原的另一边。
那是半兽人的第一个冬天,百兽公主加持过的谷种发芽了。
它们即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也能成长,还真是叫人赞叹仙灵的伟力。
尽管生活艰难,也还是有点盼头,总不至于叫人绝望。
海妖的尸体散发的红色雾气,随着风最终飘散到了荒原另一头的大海,飘到了一位人鱼的眼前。
人鱼两眼紧闭,双唇微抿,没有张嘴却已经发出了声音。
何不归去……何不归去?
人鱼转头扎入深海,用对生灵来说不可思议的速度游到了大荒原的岸边。
她是水族血液的孩子,是无法在大荒原这样的大地上行走的。
破碎的冰面即使不是完全的大地,也足够叫她遍体鳞伤。
她拖着长长的鱼尾,仿佛是一条将死的蛇,痛苦的滑行着。
最后,她盘在岸边的一片碎岩上,双手垫着脑袋,尾巴缠绕着碎岩,似要睡去。
她在半梦半醒间唱响了哀歌。
那歌声勾起了所有半兽人心底最深处的悲伤,连冰雪都为之动容,若非整个大荒原都广阔又平坦,绝对会引发极为恐怖的雪崩。
这歌声使半兽人在地底下求生的洞穴都摇摇欲坠了。
一块又一块的石板砸下,饶是最为有力的象人与牛人也快扛不住了。
这歌声中带有巨大的能量,而这能量足以摧毁地穴。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
尽管歌声的源头可能会是又一位恐怖强大的生灵,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是羽族最快的勇士,也是羽族永远的无冕之王。他说:我飞的很快,很快。
我愿意为族群开辟前路。
他没有一丝留恋,走出了温暖的洞穴,张开翅膀,一跃腾空。
飞过了海妖的尸体,飞过了广阔的大荒原,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冰冷不会使他停下,即使寒冰已经扎穿了他的翅膀。痛苦不会使他停下,即使雾气荼毒着他的身体。
即使以他的能力根本没有可能越过这道犹如天堑般的边境线。
可天地好像都愿意为他倒转。
羽人翅膀一次又一次振动,爆发出了超越生灵极限的速度。
远远的看,就好像是流星,越过了一重又一重的空间,一往无前。
在大荒原的另一头,是无边的寒冰。
天寒地冻的寒冰与大荒原接壤之处,有着一大片碎岩山体。
在最巨大的,高达千余米的碎岩上,盘绕着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生灵。
没有耳朵,取而代之的是有她一节手臂长短的蓝色鱼鳍,海蓝色的头发自脖颈以下尽数冻结,犹如被暂停了时间的潮汐。
两手手掌背长着些许不明显的鱼鳞,自肚脐以下全是彩色的鱼身,足足有她人身的三倍长,肆意的放射着夺目的光芒。
巨大的三叠层尾巴张开,轻轻的,有节奏的拍打着冰面。
这是从未见过的生灵,羽族的无冕之王竟对她产生了好感。
可是连种族都天差地别,审美也肯定有所差别才是,无冕之王可不是什么异类,即使他们都有着些许人形。
眼前的生灵是何其宏伟?
数千米的体长呀,就连那海妖在她眼中,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抱枕般的玩物罢了。
不对,不对!
这歌声可以魅惑人心!
想到这里,无冕之王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忍着疼痛滞空在人鱼眼前。
遍体鳞伤的无冕之王说,强大的人鱼,你为什么要哭泣?
人鱼睁开了没有瞳孔只有蓝白二色的眼睛,头颅高高抬起,盘绕的双手有些无力的撑在碎岩上,似在若有若无的叹息。
片刻后,人鱼将头低下,靠近了还没有她手指大小的无冕之王。
人鱼努力的以一种平视的姿态对待无冕之王,尾巴因为痛疼有些颤抖,姿势显的有些滑稽。
人鱼说,我名沧,是潮汐公主座下五十侍从之一。
在荒原的深处有着我的血亲,我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哀,来此,是为他送行。
无冕之王说,是我们杀死了他,但我们不会后悔,因为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沧说,我知道,我知道的,能从漫长的噩梦中解脱,只希望他来世不要过的这么凄惨了。
我也不过是为他送行罢了,是我打扰你们了。
对不起。
沧愧疚道:
我是人鱼族,是夜晚山血液的后裔,人鱼族无法踏足礁石与夜晚之外的大地,你带着这颗珍珠走吧,这是潮汐公主的眼泪,它会为你们处理好一切。
感谢你,半兽人会记得你的慈悲。
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倒是你…会死去的,即使你不刺穿自己的心脏…我可以救你…就当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到来的赔罪。
沧有些心疼的说道。
那么,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你成为海洋神族,不过
无冕之王打断了沧,海洋神族?这样的复苏,不要也罢。
其实…并非所有的海洋神族…罢了,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灵光从人鱼脑中飞出,融进了珍珠里。
这是一些基础的修行之法,可以帮助你的族群繁衍生息。
多谢阁下,半兽人永远铭记您的慈悲,若有来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无冕之王递给了沧一片还算干净的尾羽以做信物,敬重的行了一礼,乘着沧为他吹起的海风飞回了洞穴,在落地之时便已经死去。
而珍珠融化了海妖的尸体,海妖的血肉化成水融化了冰雪。
海风盘绕,久久不曾散去。
从此这里方圆千里都成为了永远的夏天。
羽人也腐化了,也许他早该死去了,也许是寒冰扎穿骨髓的时候,也许是雾气腐烂肺部的时候。
半兽人们将他葬在了夏天的中央,他们用海妖的骨架制成号角与鼓,为他送行。
半兽人的恸哭,惊动了山川的公主。
只见山川公主突然出现在空中,一把握住那颗珍珠,眼神有些复杂,几度张嘴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山川公主看着地上的生灵,最终落到了地上,说道,我可以和你们谈个交易吗?
声音以一种神奇的形式出现在每一位半兽人的脑中。
“用这一颗珍珠,换一座山脉,可以吗?”
“我保证山脉将阻拦风雪,届时你们也不必如此辛苦。”
全票通过。
“好的,交易成立…母亲,还请助我。”
话音落下,整个大荒原从中间裂开,这本该是一场难以形容的地震。
可是半兽人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另一块大荒原离他们远去数十万米,地面却一点颤抖都没有,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多大。
珍珠散发出不尽的光芒后散去。
那光芒敕退了岂图涌进深渊的海水,原来那竟是潮汐公主的敕令。
至于山川公主的母亲,是大地女神。
昔年也是这山川公主与大地女神击碎了天降之海,拯救了苍生。
有当年的亲历者已经是泪流满面。
站在所有生灵之前,悬崖边上的山川公主一步踏天,双眼迸发出光芒,双手垂下后又缓缓抬起,随着她的动作,一座横贯大荒原的、平均数万米高的伟岸山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
待到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山脉也已落成。
“此间事了,我便离去了。”
“此后,凡有山崩之势不可阻,可唤吾名。”
声音传达大荒原四方,在半兽人心中,久久不曾散去。
后来的半兽人在珍珠化开的遗骸与沧的修行法中领悟了自然的伟力,并代代相传。
整个荒原的夏天也由此扩大,直到贴近了荒原边境的山脉为止,这座山脉,被半兽人们称为珍珠山脉。
现在的荒原,山的一边是黄绿色,山的另一边是雪白色。
在那一半的色彩里,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正在崛起。
终有一日,他们会翻过那座通天的大川,越过无边的冰海与迷障,向整个佚界发出他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