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希米城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陌上玉站在新置的宅院廊下，看雪粒斜斜掠过枯荷池。
这是她与无双在财富之城落脚的第二年，商队驼铃换成了算盘的声响，犀角短刀也收进了檀木匣深处，唯有青玉貔貅镇纸还压在账册上。
"玉姑娘，西境侯府送来的年礼。"
熟悉的老兽人厨子捧着锦盒踏雪而来，獠牙银环叮当作响。
她掀开盒盖，最上层是茜草染的桃符，底下却压着件眼熟的物什——用驼毛编成的星星，染着经年不改的赭色，正是十二岁那年初雪夜，无双塞进她狐裘的陨铁片。
"怎会..."指尖触到星形凹痕时，往事如雪崩扑面。
那年无双攥着这颗染血的星星别过脸："你总咳嗽...听说天外铁能镇魂。"她发间沾着雪沫子，笑得像偷到灯油的小老鼠，两人一起栽进雪堆时，冻红的手还紧紧握着。
"笨蛋。"陌上玉轻笑出声，泪却砸在陨铁上。
忽然有温热的胸膛贴上来，古铜色手臂环住她微颤的肩。"找半天原来在这儿。"无双把下巴搁在她颈窝，呼吸间带着雪水煮茶的清香，"侯府管家说你在礼单前站了半炷香..."
"这物件怎会送去侯府？"
"前日清点库房见着的，想着让侯爷瞧瞧能不能镶个柄..."话音戛然而止，无双突然扳过她的身子，"你哭了？"
廊外雪色映着陌上玉通红的眼眶，像胭脂掉进羊乳。她攥着驼毛星往无双怀里塞："镇魂镇魂，自己魂都快被商队勾没了，倒惦记着我..."
话未说完便被封住唇。
茶香混着血腥气在齿间漫开，那是无双今晨驯马时咬破的舌尖。
她们在雪光里接吻，像两株终于缠绕的沙漠玫瑰，刺扎进彼此血肉，却开出血艳的花。
"当年你说..."陌上玉喘着气抵住她额头，"要打支金镶玉的新簪嵌孔雀石。"
无双低笑，从怀中取出锦囊。
月白缎面绣着流云纹，正是十五岁及笄礼时陌上玉赠她的那只。
解开系绳，七颗孔雀石在雪光里流转虹彩，金丝缠绕的玉簪上，赫然刻着“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萨珊商人说这是汉语里的长生咒。"无双将簪子斜斜插入她髻间，"我嫌不吉利，改成了..."
"改成了什么？"
驼铃声自巷口由远及近，她们同时望向青石墙头。
仿佛又见红衣少女晃着九眼天珠探进身来，沙粒簌簌落在琴弦上。
"改成了——"无双握住她抚簪的手，腕间银铃叮咚作响，"山河虽秋，吾心长夏。"
雪越下越急，覆灭旧年所有足印。陌上玉倚着身后人，听见两颗迟到的珠子在阴影里轻轻相碰，发出只有她们能懂的私语。
后记：
残星坠寒塘，雪埋旧箭疮。
驼铃裂薄暮，金簪挑烛光。
故人眉间雪，忽化春水长。
回首山河秋，犹抱盛夏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