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仁丙:“几位小姐,奉帝国法,我需要对你们进行盘问。”
“知无不言。”陌上玉搭腔道。
“这个幻境恶灵已经被彻底杀死了吗?”悟仁丙开口问道。
河洛随手就将此前在废墟中捡到的半张照片扔给了悟仁丙:“这个,可以当凭证吗?”
悟仁丙眼中幽光闪过,确认无误后,将照片给销毁,并说:“这本应该是我们的工作,却让几位小姐解决了,这是我们的严重失职。”
悟仁丙吹了一声骨哨,卫兵作鸟兽散。
“还请进城吧,拉克希米城会为几位小姐备上丰厚的报酬。”
“不需要其他的手续了吗?”陌上玉有些诧异道。
“如果是河洛小姐的同伴的话,不需要。”悟仁丙诚恳道。
“哎?悟先生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河洛问道。
“只身一人杀死复苏的海洋神族与怪哉之厄,解放遗落世界的人民,河洛小姐,您已经名震帝国西境了,冒险者公会还将您列为了传奇冒险者呢,我还听说,您有望被列入年度感动帝国西境十大人物之一呢。”
悟仁丙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两块粗糙的巨石在胸腔里摩擦滚动,在寂静的草原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感动帝国西境十大人物”几个字,被他用那种刻板、毫无起伏的军人腔调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荒诞的庄严感。
河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嗖”地一下窜上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无数细小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脚跟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只有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发颤。
我焯!盒!
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惊叹号和脏话的咆哮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震得她自己都耳膜嗡嗡作响。这哪儿是惊喜?
这分明是精准投递的“开盒”核弹!还是官方认证、广而告之的那种!
她的思维瞬间乱成一锅煮沸的浆糊。
悟仁丙那双覆盖着厚重金属指套、足以捏碎岩石的巨掌,此刻正以一种与其庞大身形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轻柔动作,小心翼翼地从腰间一个同样覆盖着鳞片状涂层的金属匣子里,取出一卷……东西。
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粗糙的布告或羊皮纸。
卷轴材质是一种柔韧细腻、泛着淡淡月白色光泽的魔法帛绢,两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黑曜石轴头,上面蚀刻着拉克希米城的城徽——一头盘踞在矿脉上的抽象红龙。
悟仁丙用两根粗壮得如同小号攻城槌的手指,异常谨慎地捏着卷轴的一端。
他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似乎生怕自己的铠甲刮擦到这脆弱的物件。随着他手臂的伸展,那卷帛绢在稀薄的月光下无声地向下垂落、展开。
哗——
帛绢彻底展开的瞬间,河洛的呼吸停滞了。
画。
而且不是一张粗糙的速写,而是一副技法成熟、色彩饱满、细节惊人的……半身肖像画!
画中的“河洛”,穿着一身她从未拥有过的、缀满银丝暗纹、领口袖口滚着华丽蕾丝边的雪白战斗法袍。
天知道谁给她设计的这种不实用的玩意儿!
背景是翻滚着墨色巨浪和血色闪电的黄昏海。
等,等等?
什么玩意儿?
黄昏海?
是古德里安?(晨曦公主把人全部打包给了工具龙安)
画中的她侧身而立,白发在狂风中飞舞如银焰,眼神坚毅,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悲悯地望向远方,右手紧握着一柄流光溢彩、造型极其浮夸的双手大剑。
她这辈子都没用过剑!
剑尖斜指海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斩碎那滔天巨浪。最要命的是,她的左手指尖,还萦绕着一圈柔和却无比显眼的金色圣光,照亮了她“圣洁”的侧脸和……脚下几只被画得无比“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象征“海洋神族”的抽象小海怪。
画风写实中带着强烈的英雄主义浪漫色彩,光影处理更是堪称大师级,连她发梢的几缕银丝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右下角还有一行龙飞凤舞的烫金小字:“孤身蹈海,剑斩邪神——传奇冒险者卡尔伏·河洛”。
河洛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剧烈收缩,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一股混杂着极致羞耻、荒谬和被冒犯的滚烫洪流猛地冲上她的脸颊和耳根,烧得她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附近“突突”狂跳的声音。
这包是把自己的画像都给传遍了吧?!
连远在拉克希米城、负责封锁警戒的卫兵总司,随身携带的都不是文字通缉令或者战斗简报,而是如此精美、如此“艺术化”的肖像画册!
这传播力度,怕不是帝国西境每个城镇的冒险者公会门口都贴了一张?!
卡尔伏?她姓河!孤身?明明是潮汐姐姐压阵!剑斩?她用的是拳头!还有那该死的圣光和悲悯的眼神!这谁画的?!谁允许他们这么画的?!这跟造谣有什么区别?!
难怪悟仁丙隔着老远、在那种混乱环境下,一眼就精准地认出了她。顶着这么一张被艺术加工得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的“标准像”,在有心人眼里,简直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醒目!
一股强烈的、想要冲上去把这该死的帛绢撕个粉碎的冲动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侵犯肖像权!赤裸裸的、毫无底线的侵犯!还把她画得这么……这么羞耻!她简直想立刻召唤一道落雷劈了那个画师!
然而……
“感动帝国西境十大人物”……
这几个沉甸甸的字,如同最坚固的枷锁,瞬间将她这股怒火死死地按了回去,憋得她心口发闷,几乎要窒息。
这是荣誉,是官方认证的、正面的、带着光环的荣誉!她要是此刻暴跳如雷地指责对方侵犯肖像权,在旁人看来会是什么?不识抬举?狂妄自大?还是心虚?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滚烫的羞耻感像岩浆一样在皮肤下流淌,脸颊烧得能烙饼,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副画——愤怒、憋屈、尴尬、还有一丝被强行架上高台的茫然和无措。
她甚至能感觉到旁边洛水投来的、带着戏谑和“果然如此”意味的目光,以及陌上玉那掩饰得极好的、一丝了然的微笑。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河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这一路诡异的平静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不是没人,是帝国西境的信息网络,在她斩杀格瑞德和海洋神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将她的名字和这张该死的“标准像”悄无声息地铺满了每一个角落!
而她这个当事人,竟然像个傻子一样,直到被堵在封锁线前,才从一位铁塔般的兽人军官口中,得知自己已然“感动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