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她垂在身侧、被宽大蓝袖遮掩的另一只手,指尖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几不可见地捻动了一下。
同一瞬间,在她那浩瀚如星海、常人无法理解的储物空间最深处,一片模拟着漆黑冰冷深海环境的区域里。
几头刚刚被捕捞上来、还带着大洋深处寒气的巨大章鱼,正茫然地漂浮在静止的水流中。
它们柔软的身躯缓缓舒展,腕足无意识地摆动着,巨大的复眼倒映着储物空间里模拟出的、虚假的冰冷星光。
其中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腕足尖端甚至好奇地触碰了一下空间壁垒那无形的边界。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品种,就连潮汐公主也叫不上来它们的名字。
因为这是完完全全的没有被生灵所发现过的物种,它们会出现在这里,也仅仅是因为口感和肉质比较好……
然而,就在晨曦那句“吃腻了”的尾音落下的刹那——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能量的剧烈波动。
那几头鲜活懵懂的深海巨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亿万钧的深海暗流瞬间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
它们柔软坚韧的躯体,如同被一双无形、冰冷、绝对掌控的巨手,以超越物理法则的残酷力量,在同一毫秒内,从分子层面被彻底、干净、无声地……掐灭了。
腕足的舞动戛然而止,复眼中的微光瞬间黯淡、熄灭。
庞大的身躯连抽搐都没来得及,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变成几团迅速冰冷、僵直、了无生气的巨大肉块,缓缓沉向储物空间那模拟出来的、永恒的黑暗海底。
外界,章鱼烧摊位的铁板依旧“滋滋”作响,酱汁的甜香弥漫。摊主热情地招呼着下一位顾客。
潮汐按在晨曦颈后的手指依旧稳定而微凉。
她灰白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翻滚的丸子,仿佛刚才那无声无息发生在另一个维度的死亡,不过是拂过深海的、一缕最微弱的气流。
她只是默默地,将晨曦手中那只残缺的糖龙接了过来,然后,把那份刚出炉、热气腾腾、柴鱼花还在跳舞的章鱼烧,轻轻推到了妹妹的眼前。
晚风自灯火阑珊的街市深处吹来,带着烟火渐熄的余温、糖浆冷却的甜腻和石板路上无数足迹留下的微尘气息。
它拂过悬挂在中央广场穹顶下的那一串巨大的十二连珠魔法灯笼。
每一颗灯笼都有人头大小,材质是半透明的月光水晶,内里封印着游动的星焰。它们并非静止,而是被无形的魔法丝线牵引着,在夜空中缓缓起伏、旋转、追逐,连成一条流淌的光之长河。
风过时,这条璀璨的光河便如真正的海浪般翻涌起来!水晶灯笼互相碰撞,发出清越如编钟的“叮咚”声,内里的星焰也随之摇曳明灭,泼洒下流动的、变幻莫测的星辉光雨。
橙红、靛蓝、银白、金粉……斑斓的光斑如同活物,在广场那光洁如镜、能清晰倒映出漫天灯火的琉璃地砖上跳跃、追逐、聚散离合。
四个身影,就在这片流动的光斑之海中穿行。
晨曦像只餍足的小猫,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金色的裙摆扫过琉璃地面,带起一串细碎的光点。
她时而追着一片特别亮的金斑跑两步,时而又被旋转的紫光吸引得停下,身影在光斑的聚散中忽而清晰明亮,忽而融入流动的光影,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和清脆的笑声。
潮汐则像一道沉静的蓝色影子,步伐从容,琉璃地砖映出她如水的裙裾和灰白沉静的侧影。
光斑落在她身上,如同投入深海的星辰,转瞬便被那幽蓝的“水域”吸纳、淡化,她的身影在璀璨的背景里反而显得更加稳定而深邃,仿佛喧嚣光海中一座静谧的岛屿。
洛水则像一条在星河里嬉戏的美人鱼。她故意踩着那些变幻的光斑,手腕上的铃铛随着跳跃的步伐发出细碎悦耳的伴奏,水蓝色的长发和宽大的袖摆拂过琉璃地面,搅动起一小片迷离的光之漩涡。
她的身影在光斑的明暗交替中,时而凝实如画中仙,时而又被急速流转的光影拉长、模糊,只留下银铃的余韵。
河洛走在稍后,更像一个安静的观察者。她白色的卫衣在变幻的光线下染上不同的色彩,灰白的瞳孔映照着脚下流淌的星河和前方同伴们忽聚忽散的身影。
她的步伐带着一点饱食后的慵懒,身影也随着光海的翻涌时而被拉近、时而被推远,在清晰与朦胧之间切换。
就在这时——
“嗝。”
一声短促、响亮、带着浓浓满足感和孩子气的饱嗝,毫无预兆地从晨曦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在清越的灯笼碰撞声和隐约的市井余音中显得格外突兀又生动。
她猛地停住脚步,不再追逐光斑,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那张总是活力四射的小脸,此刻罕见地笼上了一层混合着餍足与轻微不适的愁云。
她转过身,对着河洛的方向,金瞳里还残留着星辉的碎光,却可怜巴巴地耷拉下眉毛,拖长了调子,用一种近乎呻吟的、带着奶油和烤肉混合气息的腔调哀叹:
“我真的……吃不下了……” 尾音软糯,仿佛再多塞一口,整个人就会像被撑爆的气球一样飘走。
她甚至还配合地、极其夸张地挺了挺小肚子,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夜风吹拂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广场边缘的灯火在她身后勾勒出温暖的轮廓。晨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手臂舒展如同要拥抱整个夜空,纤细的腰肢拉出优美的弧线,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还回荡着章鱼烧、魔鬼辣椒、发光糖画、蜜渍浆果等无数夜市战利品的余韵。
懒腰伸完,她放下手臂,金瞳望向河洛,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对玩乐时光的无限憧憬,声音恢复了活力,却依旧带着点懒洋洋的甜腻:
“那我们……就在这里玩三天?” 不是询问,更像是宣布一个理所当然的决定。
“好啊!”河洛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同样的期待。
玩嘛,谁不喜欢呢?尤其是在这样一座光怪陆离、充满新奇的城市。
她脸上那点被“感动帝国”和“高价灯笼”带来的郁闷,此刻也被这纯粹的玩乐提议冲散了,灰白的瞳孔里映着十二连珠灯笼流淌的光河,亮晶晶的。
玩心已定,现实问题接踵而至——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