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撕下永夜为针,将暴虐缝入渊底,”
“发丝化作囚牢,锁住怪哉的嘶鸣。”
“黑雾翻涌成碑,刻写太古的契文:”
“「凡噬光者,永堕无明!」”
“她摘下鱼女遗落的泪,撒向亘古穹苍,”
“七颗星子苏醒,撞碎窒息的幽暗。”
“天幕从此流淌银河的乳汁,”
“哺育着在盐碱地爬行的倔强生命。”
“她凿开大地的石胎,以血液为眸,”
“教会岩层聆听草木拔节孕穗的渴望。”
“当群山在潮汐中初啼,”
“第一缕地火照亮了蜷缩的蛮荒。”
“她独坐星渊尽头,编织着纪元的茧,”
“碎月缀在裙摆,风暴蜷成臂钏。”
“我们将您的传说焙进骨笛的空腔,”
“吹奏时,”
“群山回应以锁链的铿锵,沧海翻涌成诗行!”
“夜晚女神啊!”
“您让黑暗成为摇篮而非坟墓,”
“让每一次闭目都孕育破晓的锋芒。”
“纵使最初海渊被时光碾作尘沙,”
“您缝补过的星空,依然悬在众生仰望的方向!”
妈耶,真是尬死了。
西边城也有一所夜晚女神教会来着,但是河洛这种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她和洛水一进来就看见了十几个披黑纱布,稀稀拉拉的信徒在做礼拜。
正中间的那个白衣女孩,有着“影子”的气息,河洛正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开口。
这种覆盖全城的东西,居然都没有一个居民知道底细,里面肯定是有事情的。
但是河洛也是多余来插这一脚,毕竟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即然看到了,那总不能真的不管,河洛扪心自问,她还是挺有爱国责任感的。
只是河洛才刚刚上前一步,却见十几名教徒啪啪啪的合上了掌,最中间的少女缓缓起立,用言灵之法念诵着尬上加尬的祷告词。
河洛的鞋尖刚碾过地砖裂缝里钻出的青苔,靴底与粗粝水泥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过分寂静的教堂里竟显得格外刺耳。这一步尚未踏实,异变陡生。
“啪!”
第一声脆响像是某种信号,从她左前方那个佝偻着背、裹着洗得发白黑纱的灰精灵老妇掌中炸开。那枯瘦如鸟爪的手掌用力合拢,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啪!啪啪啪!”
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扯动,十几名形态各异、种族混杂的信徒,动作整齐划一得近乎诡异。人类工匠布满老茧的手,矮人铁匠沾着机油的手指,暗精灵刺客苍白纤细的手腕,甚至一只覆盖着细碎鳞片的蜥蜴人前爪……所有的手掌都在同一瞬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重重拍击在一起!
这绝非寻常的合十礼拜。那声音短促、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空旷简陋的教堂里反复碰撞、叠加,竟形成一股短暂而沉闷的声浪,如同无形的气墙,硬生生将河洛那试探性的一步逼停在半空。灰尘被声浪惊起,在从彩色玻璃(尽管有几块是用劣质颜料涂在普通玻璃上冒充的)透下的稀薄光柱中疯狂舞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如同冷却的糖浆。所有信徒的头颅在同一时间深深地垂了下去,黑纱、兜帽、乱糟糟的毛发,形成一片沉默的黑色浪潮。唯有教堂尽头,那座用廉价石膏勉强塑成的、线条僵硬粗糙的夜晚女神像,空洞的双眼在阴影中俯视着下方。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仪式化的死寂中央,那个身影动了。
她是何时坐在那里的?河洛竟有些恍惚。仿佛她一直就存在于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是教堂本身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那身雪白晚礼服与周遭的破败是如此格格不入——上好的丝绸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繁复的蕾丝花边层层叠叠,在昏暗光线下依然能看出精细的绣工,裙摆上那八十一枚用银线精心绣制的渐变月相,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微光。这绝非拉克希米城能买到的货色,更像是从某个遥远帝都的贵族衣橱里直接搬来的珍宝。
少女缓缓站起。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她不是在克服重力,而是在解开某种无形的束缚。没有椅子挪动的刺耳刮擦,没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如同从深水中浮起的一朵白莲,离开了那张简陋的木凳。晚礼服的裙摆垂落,覆盖了凳面上几道明显的刻痕和污渍,像是用纯粹的“洁净”暂时掩埋了此地的寒酸。
她站定了。身姿挺拔如月光下的新竹,银白色的长发并非老者的枯槁,而是如同被最纯净的月光浸透、梳理过的顶级丝绸,柔顺地披散在肩背。发梢间,细小的星形银饰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草在极远处摇曳般的、几不可闻的“叮铃”清响,奇异地穿透了方才合掌的余音,直接敲在人的耳膜深处。教堂顶渗水留下的陈旧黄渍,墙上剥落的廉价涂料,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在她周身这片小小空间里,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滤镜净化了。
然后,她抬起了头。
河洛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带着少女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柔润轮廓。肌肤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白皙细腻,近乎透明。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眼睫长而密,同样是奇异的银白色,如同覆着初雪。当那双眼睛睁开时,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狂信徒的炽热或麻木,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眼瞳是深邃的灰蓝色,像是暴风雨前最沉郁的海面,又像是蕴藏着亿万星辰碎屑的宇宙尘埃。那里面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教堂墙壁,穿透了物质世界的束缚,直接凝视着某个凡人无法理解的、属于夜晚的维度。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油然而生,仿佛她虽然站在这里,灵魂却早已栖居在遥远的星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