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莉亚自然不会无趣到继续叨扰伤心的船医小姐,默默地挥手道别,她将门轻轻带上,就此离开了温室。
或许……或许浩风船长其实也是喜欢艾兰妮的。毕竟爱情本来就是件相当不讲道理的事情,有时人就是会被完全出乎意料的人迷住——船医小姐在遇到老船长时,大概也不相信自己会爱上那个粗鲁笨拙的人。
或许浩风船长也在想,艾兰妮绝不会喜欢自己这个粗鲁的家伙,向这个明说了不是自己喜欢类型的女人表白,也只是给人家徒增困扰。
但那又能怎样呢?真相已经被掩埋在潮汐之中。
薇洛莉亚望向舷窗,窗外仍是死寂灰白的蜡液,更远处,潮汐之眼那壮丽的混沌依旧翻涌。穹顶之下,机械运行的弦乐是唯一的背景音,悠长、平稳。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把询问其他人口味的原计划抛在了脑后。
罢了,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和船上的其他人熟悉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一蹴而就的任务,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就好。
这么想着,她轻轻转身,原路走回船长室。路上,一团由远处潮汐塑造的女士衣物恰好从舷窗外飘过,又被焰晶重新熔成蜡液。
接下来数日的航行,也是这样波澜不惊。
第一日的航程风平浪静,潮汐之眼的地理优势使之没有潮汐侵扰,海盗亦不敢在王城附近作妖。而即使驶离了潮汐之眼,他们依然处于主要航道,虽然偶尔会经历小规模的潮汐扰动,但烛羽星弦号过强的穹顶防护让他们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应对。
薇洛莉亚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她大部分时间待在船长室的副驾座上,面前摊开复杂的星图与术阵图纸,并以领航员的身份对海况做出预报。偶尔,她会伸上一个懒腰,并为自己和妻子各备上一杯临时起意的饮料——有时是颜色厚重的巧克力,有时是明艳清新的花果茶,有时还会是让刚玉觉得很新奇的、冒着滋滋气泡的、被称作“汽水”的饮品。
刚玉总是简短地道谢,视线极少离开屏幕。即使平静的航行无需占用太多专注,望着屏幕思考仍是她的一个习惯。薇洛莉亚看着那挺直如标枪的小小身影,艾兰妮那句“分担重负”便无声地浮上心头。两人中,她总是主动搭话的那个,而船长小姐虽然并不健谈,也常目不转睛,但似乎颇为乐意和她聊从船只和潮汐到小说与戏剧的所有内容。
第七天的时候,他们开始转入妃子航道。此时航道的蜡质均恰处固态,凝成坚硬、崎岖、布满尖锐突起的固态蜡岩。然而再险峻的地貌对熔流艇都形同虚设,焰晶在其中熔出出狭长的隧道,畅通无阻。
“薇洛莉亚。” 刚玉少有的主动开了口。
“怎么了?”烛人公主眨了眨紫色的眼眸,显然对此颇为新奇。
船长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颇为郑重、严肃地转过头,用蓝色的眼眸与她对视,这让散漫的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我不擅长聊天,也不擅长找话题,”讲着这样的话,刚玉却严肃的像能全船人生死,“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乐意与你交谈。”
“你认为我可以更多的找你搭话,聊些更无聊的话题?”
薇洛莉亚先是一愣,随后某个可能如一座敲响的洪钟,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想……和我聊更多的天?”
“嗯。”女孩再次别开视线,望向屏幕,洁白的耳垂却浮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红晕。
那声轻轻的“嗯”像一根若有若无的棉絮,并不用力地缠上少女的心脏,比起拘束,更像是挑逗得它在胸口疯狂且不合时宜地擂动。
叫她完全不知所措的喜悦叫她轻抿嘴唇。她试图调用平日舌灿莲花的本事,却像是被蜡液封上了咽喉,只留万千思绪在脑中冲撞——该笑她可爱?该调侃她终于开窍?还是该……该鼓励她做出更大胆而直白的表态?
船舱内一时间只剩下引擎低沉平稳的弦乐嗡鸣,以及满是甜味和与无措的不自在空气——少女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奔流。
就在这时。
砰——!
没有预兆,没有探测信号,只有一声巨响,以及传遍全船的巨震!
三艘锐利的轮廓紧随而来,如子弹般熔穿蜡壁,爆射而出,呈左、右、后三方向朝烛羽星弦号迅速逼近,疾驰而来!它们的外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银光,流线型的船体尖端是狰狞的撞角,显然并非潮汐的造物,而是精心打造的杀戮机器!
刚玉冰蓝的瞳孔急剧收缩,所有的羞赧和柔软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冻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钢铁的警觉与锐利!她放在操纵杆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发白!
“乔尔!”她的声音仍旧毫无起伏,却带着钟表般令人震撼的精准和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刺耳的警报,“报告船只受击状态!位置、损伤!”
下达指令的同时,刚玉的驾驶亦毫不停顿,烛羽星弦强大的动力系统在她手中完全解放,船只如灵巧的银鱼般急剧上攀,引擎的嗡鸣连作一首激昂的琴曲——可袭来的物体却同步偏转方向,紧随其后!
“船底!右舷下方!”通讯频道里传来乔尔的咆哮,夹杂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妈的!是钻头!有东西在钻船壳!那帮疯子用的是登舰艇!”
这绝非什么船载炮弹,而是亡命徒的送葬船。它就像一个微型的熔流艇,以母舰的弹簧炮提供初速,由船内的驾驶者纠正方向,以此撞破敌舰船壳,直接登船入侵!
击中目标前,这就是在把自己的性命几乎无防备地暴露在敌舰的弩炮下,而登船后,乘员同样也得直面满船的敌人——乘登舰船者,若非勇者,必为愚人!
“扎克、瑞恩!”刚玉的命令同样毫无犹豫,“自由开火!拦截后续登舰艇!薇洛莉亚,锁定敌方母舰位置!”
“在瞄准了老大,看我把它们全部打下来!”齿轮咬合的震响中是扎克略显亢奋的声线,而瑞恩则八手连动,以金属的滴答声接连不断地辱骂着来袭的敌人。
没有什么不可牺牲,亦没有什么不可亵渎——既然对方做好了丢掉性命的准备,那他们同样没理由和敌人讲什么人道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