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起烟花的俏皮,刚玉的反应倒是显得古板而克制,仿佛刚才那裹紧毛毯的动作只是职责所需:
“你需要休息,薇洛莉亚,”女孩小小的眉毛皱起,又一次操起了属于船长的冷淡语调,“而不是在身体虚弱的时候继续乱玩蜡塑术,或者策划诸如庆功宴的活动,”她环起胳膊,公事公办地补充道,“这也关系到全船的战斗和战略功能。”
“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船长大人,”出乎刚玉意料的是,狡黠的少女在此刻却突然郑重了起来,“过度的逞强不仅会加重我个人的负担,还可能让船只在关键时间得不到必要的支援。”
少女端正的面庞是如此的煞有介事,刚玉甚至有大概八分之一秒真认为她真打算好好静养——然而,刚玉立刻意识到她接着会说“但是”。
“但是,”如刚玉所想,金发紫眸的少女嘴角扬起,以一种优雅慵懒话锋一转,“我真的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修养么?奠钟对烛人贵族的影响更像是某种压制,它不会真正地损害我们的身体或者抽取我们的力量,”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画弧,“它更像是窒息,确实会导致虚弱,但只要没有昏迷,喘过气来后,事情很快会变好。”
听着此话,黑发少女的目光审视不减,但看到薇洛莉亚的脸庞多了些红润,倒是也因此少了份紧绷。而舌绽莲花的公主立刻抓住机会,乘胜追击:
“其实我觉得刚玉你说的庆功宴就是个很优秀的提议,刚刚经历‘饥饿’潮汐的我们确实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她的双手并拢,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且,对于我这个新加入的外来者来说——”
“用你精妙的蜡塑术来做上一顿美味的饭菜是个融入集体的好机会。”刚玉补完了她的下半句话,轻叹口气,揉了揉额角——即使意见不合时,她们还是这么默契,搞得刚玉有种自己和自己吵架的懊恼感,“然而——”
“既然这是个好方案,”薇洛莉亚同样有所预知般打断了妻子的发言,“问题就只在于我恢复的怎样了,而我现在就能——”
“不行。”
答复斩钉截铁。船长小姐几乎是本能地双手并用,抓住了正欲起身的薇洛莉娅的肩膀,以与娇小身躯不符的力量将她结结实实地按回了座椅上。那动作迅捷、有力,完全是出于指挥官对潜在风险的本能干预——至少,刚玉在动作完成的瞬间是如此认为的。
然而,就在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触碰到对方肩胛骨的温度,身体因发力而微微前倾,视线无可避免地撞进那双近在咫尺又的紫罗兰色眼眸,鼻尖坠入她花般的体香时,刚玉立刻感到了懊悔与惶恐。
太近了。
近得能看清对方雪白的额头上那朝露般的汗珠,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虚弱而格外温热的吐息,近到她只要稍微放松手撑住的力度就能自然地跌进这美丽的身躯里,从胸脯,到腰肢,再到柔软的大腿内侧,都以一种近乎炽热的方式,每一寸都紧紧相贴。
就像她试图去忘掉的那个婚礼时的吻,一种叫她陌生的热度从两人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带着某种旖旎的悸动,几乎要冲破她精心构筑的“战略盟友”的界限。
更糟糕的是,它唤醒了一些深埋心底、她极力否认与压制的、与“纯洁”毫不沾边的念头——
有力、彻底地按住她,让自己能有肆意妄为的机会。
像婚礼……不,像真正的夫妻那般,把嘴唇压上那两片诱人的粉红——像要揉成一团般彼此紧贴,甚至是用牙齿轻咬,让腥甜的血液渗出。
也不要放过她白皙额头上的朝露,用舌尖卷走这咸涩的晶莹……
总之……抓住这狡黠天鹅的洁白羽翼,用充足的教训告诉她坏心眼的后果。
这个念头让刚玉立刻如触电般收回了双手,身体也瞬间绷直后退,直到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才停下。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以及胸腔中的心脏砰砰作响。
紧接着,是惶恐:
她刚刚在想什么?薇洛莉亚呢,她看懂了么?
她那么聪明……而她们又有那种该死的,仅凭眼神就能知晓彼此心意的默契……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麻痹的——她不再敢看薇洛莉亚,目光死死钉在脚下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仿佛要将其烧穿一个洞。
薇洛莉亚会怎么回应这个?戏谑?因为会这么看她的人应该不止刚玉一个?讥讽?因为她平日的古板冷静,在此时显得如此可笑?愤怒?因为她打破了那干净的、克制的合作婚姻关系,用不洁的想法染脏了它?
沉默,她得到的是沉默——没有回应。
煎熬,漫长的煎熬,漫长到她无法忍耐的煎熬。这煎熬逼迫着她,让她缓慢地、不安地、颤抖地,如同死刑犯望向绞索般地,抬起了蓝色的眼睛——
然后遇到了和她一样踟蹰且不安、游移不定、决心不足的、葡萄一般的紫色眼眸;那双眼睛一样移开视线,又小心翼翼地瞥回;也一样在相遇的瞬间,像触电一般移到别处。
甚至,薇洛莉娅圆润的耳郭,也和她一样发红。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极其尴尬、紧绷又带着微妙电流的沉默。聪明绝顶的烛人公主和冷静果决的船长,在情感的战场上,同时变成了两个笨拙不安、脸颊发烫、连对视都不敢的普通少女。她们能精准预判对方的战术,却完全抓不准彼此此刻剧烈心跳下隐藏的心事。
这份沉默最终被通讯频道中,乔尔粗犷的声音打破:
“喂?喂?老大,公主殿下,你们俩怎么聊着聊着没声啦?不会通讯频道坏了吧?”
这声音如同救命稻草。
“没出问题,”薇洛莉娅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但本能和惯性仍引导着她编制出合情合理的谎言,“我刚刚和你们的船长,额,通过眼神的接触评估了一遍彼此的决心。”
“咳,”刚玉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地板上抬起来,投向薇洛莉娅——不再是那片令人心慌意乱的紫罗兰深处,而是聚焦在她依然带着些微红晕、但明显精神好了不少的侧脸上。船长的专业面具重新覆盖上来,虽然边缘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是的,我确实看到薇洛莉亚至少在精神上依然健康,而我们确实需要补充能量,”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刻意平稳了几分,“一场庆祝性的聚餐是一个好选择——前提是布置者经过了至少一小时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