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轻快,几近吟唱,深绿的眼眸也因取乐般的好奇而明亮了几分。
“倒不如说,莉莉安小姐,”她微微歪头,宽大的帽檐随之倾斜,“你不觉得,认为无论喝下什么毒药都能找到现成的解药,是跟某些过于乐观的通俗小说一样儿戏的事情么?”
她站起身,踱步至薇洛莉娅身前,像观察着一只小白鼠那样,俯视着服下了三剂不同毒药的少女:
“混合毒药的解药配置往往会难于单种毒药,这是想一想就能明白的道理;更何况,以守约领有限的物资条件,即使不做混合,许多毒素也将无药可医。还有一件更要命的问题是……”
她拿起那天青色的茶杯,用手指缓缓转动把玩,似乎是对它颇为欣赏:
“我完全是看着你制作杯子的款式和颜色,临时选择了与之‘相配’的毒药。在如此随意的选择方式下,我真的有能力提前准备好三重混合毒的解药么?”
平静而浸满讥讽的话语从鲜红的嘴唇吐出,微微眯起的绿眸仿佛期待着演员的愤怒与绝望;可即使因毒素的药性而开始痛苦虚弱,那紫罗兰的双眸中却依然只含平静。
薇洛莉娅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尽管嘴角因肆虐的毒素而微微抽搐:
“温德阁下,您讲的话和您的立场与能力完全不符。我确信您愿意救我,而且有手段救我,”她摊开双手,“所以,比起在这看观察反应,直接给我解毒,让我少受点无谓的痛苦,难道不更符合您务实的风格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又一次,魔女玩味地捻起黑色的发丝,“这让我很好奇。”
感受着逐渐加剧的晕眩和开始发烫的身体,薇洛莉亚还是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来,温德依然在警惕她虚张声势。
为了减少痛苦,她尽量把话讲得简明扼要:
“因为您本来的目的就是衡量——衡量我是否能力达标,同时又足够安全。”
“你对我的能力期待本就不高。”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脏腑间翻涌的不适,“法术上,只需能重启并维护守约领尘封已久的各大法阵即可;智力上,您更不需要一个参谋,毕竟您统治的守约领已经足够井然有序。您对我的需求,仅仅是‘不要犯蠢,引引发混乱’。”
“也因此,在你举办这场茶会前,我便已经完全合格了。”
“你猜的没错,”魔女的气音仿佛吐信的毒蛇,“不如说,合格的……相当过了头。”
“嗯,这让您必须更谨慎地确认我是否可靠。”薇洛莉娅点头认同,“按原计划,这大概是盘问我的过往,以船员口供交叉验证,再再一点一点地给予权限,观察反应。”
“但和我的对话证明,我是不一样的。”仿佛一只骄傲的天鹅,少女以手抚胸,扬起头颅“我精于伪装,思维缜密,我与船员必然早已备好无懈可击的供词。而那循序渐进的授权过程,在我眼中,或许正是布设陷阱、步步为营的良机。”
“你需要一个更加触及本质的方法来验证我的可靠。”
她伸出手指,指向那空空如也的茶杯。
“所以,你认定是这场毒药决斗?”温德微微歪头,像在观望一副成型中的画作。
“嗯,它测试的是服从。”
薇洛莉娅肯定地点头,而这则让她的眼前轻微发黑:
“如果我无法认出药的毒性,那么杀死我便轻而易举;如果我迫于威权把药喝下,那你便可以对我继续威逼;如果我盲信了您的‘公正’和承诺,那就去用对待普通居民的把戏。”
“而即使是我像现在这样,”她瞟了一眼那三只空杯,“看穿了决斗的本质,饮下全部的毒药……这也至少说明我足够理智,可以预测,可以被利害关系制衡。”
“愚蠢、懦弱、盲信,乃至理性……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我在这里,顺从地喝下了某瓶毒药,您都能据此断定,我是可控的。”
“当然,如果我做了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比如拒绝喝药,比如制造出第四个选项,再或者当场净化然后喝下……”
“你会先认可我的机智,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表示合作,接着立刻在握手同时把我毒死——就用你的穹顶异能‘毒素代谢’”
压制着晕眩与强烈的恶心感,她漫不经心地又用手指玩起了头发,仿佛只是刚刚讲了个不合时宜的地狱笑话。
“我说得对么,温德医生?”
魔女不再只是微笑,而是露出了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你猜的一点都不错。”
说着,她用食指和拇指覆上了薇洛莉娅的额头——那是一种湿而冷的触感。
紧接着,薇洛莉亚全身那发烫的、眩晕的、恶心的感受,竟是如遇风的云雾般鲜明地减少,她感到遍布她全身毒素都在被抽取,随后又向额头汇流而去。鲜红与青绿的液体,夹杂着透明的水珠,如同汗液般从她的额顶渗透而出,再飘入空中,汇集成一团肮脏的巨大水滴——却依然保留着被薇洛莉娅服下前的甜腻香气。
“不错,你不是个对局势有不切实际期待的蠢货,”水滴又在空中分为红、绿、透明的三色,重新落回对应的杯中,“我不用担心你在自以为的灵光一现后,做出威胁城市生存,并把自己推上处刑台的蠢事。”
“但你是怎么断定我的异能的?”温德回到座椅,将左腿搭上右腿,“我想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