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约克的学生中有一个叫莱恩的危险分子。
即使她多次向学院议会提出开除这名学生的提案,都被议会以该学生成绩优异、品行端庄,实际表现和玛丽的指控不相符为由回绝了。身为教师,玛丽无法打破规则越过议会私自干涉莱恩的正常学习,只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以莱恩的表现未达要求为由拒绝为莱恩授课。
但这个理由其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玛丽不得不承认,莱恩是一名很优秀的学生,课堂内外的表现无可挑剔,毕业之后应该会成为相当厉害的风云人物。
回想起那节课上莱恩说他想要实现不老不死的时候,玛丽没忍住使用心灵窥视探查了一下莱恩的内心,却在他的内心里看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莱恩想成为黑之王。
玛丽无法理解,像莱恩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为什么暗藏着如此邪恶禁忌的目的。在玛丽的执教生涯中,不是没有碰到过怀揣着阴暗想法的学生,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而在学院里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产生一些有危害的想法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那些学生的想法都止步于干些烧杀抢掠的罪行,只要身为大人、身为教师的自己加以控制和引导就能够使其回归正道。
唯有莱恩——抱有毁灭世界这样罪大恶极的野心,而且坚定得不可思议。玛丽在窥见莱恩的这一想法时,简直快要被莱恩那漆黑的决心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今天学院的第368次议会刚刚结束,玛丽面色沉重地从议会厅里走了出来。她让莱恩退学的提案再一次被否决,并且科学系的阿洛金·阿尔赛特还在这次议会上以“不道德”为由谴责自己使用心灵窥视探查学生内心,以此要求议会考虑撤销自己在学院的职务。玛丽知道,这是阿洛金因为之前自己否定他想要在学院里增设一间实验室的事在报复自己,好在她任教多年的口碑一向不错,而且许多教师也明白阿洛金打的什么算盘,所以阿洛金的提案没有通过。
虽然阿洛金的事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本届议会的议会长,魔法系的布法罗先生把玛丽单独叫了过去,提醒她不要继续提交开除莱恩的提案,因为无论再提交多少次这一提案都难以通过,只会让议会上的其他人对她心生芥蒂。而且布法罗先生个人也不希望开除莱恩,因为就他看来莱恩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学生。虽然布法罗先生相当尊敬玛丽,但这一次他没法赞同她的想法。
离开议会厅前,布法罗先生拉住了玛丽的胳膊,劝慰道:“该放下了,玛丽。”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样的道理玛丽不是不明白,但一想到莱恩仍在学院中汲取知识,未来可能将其用于邪恶目的,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光在这唉声叹气也没什么作用,玛丽决定先放下这件事,回到办公室去准备下午上课的内容。
一抬头,玛丽就看到了自己内心愁闷的源头——莱恩。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身边还跟着两名阿莫尔王国的留学生——黄金公主多娜泰菈·普拉达和她的公主骑士埃德蒙多·罗曼诺。
在玛丽的印象里,莱恩一直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学生,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以外就是在看书或者练习,一度让过去的玛丽为他没有朋友感到担心。讽刺的是,现在有两个年龄相仿的人陪伴在莱恩身边,玛丽却无法为他感到开心。
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玛丽把多娜泰菈和埃德蒙多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请问约克女士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呢?”
多娜泰菈啜了一口咖啡,瓷杯与碟沿轻碰的脆响中,她抬起视线端详起面前年过四十的女人。
玛丽·约克有着一头梳理得很仔细的淡橘色齐耳短发,每一缕头发都整齐地平行排列着,甚至会让人怀疑她是否使用了魔法来打理自己的发型。她的容貌保养得很好,漂亮的黄色眼睛周围没有什么皱纹,使得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淡粉色的口红如果不离近看根本看不出她涂了口红。她今天的着装是一套用米色布料和白色封边制成的西服套装,脚上套着一双短跟的皮鞋,耳垂和脖子上缀着珍珠耳坠和项链,看起来干练而又稳重。
玛丽看了一眼站在多娜泰菈身后的埃德蒙多,对方则是微微颔首,两只手背在背后,一副标准的护卫姿态。这样的信号表明,这场对话将只由多娜泰菈和玛丽进行。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听说你们二人最近和莱恩同学关系不错,是吗?”玛丽身体前倾,双手交叠着放在办公桌上问道。
“没错。”多娜泰菈短促地回答,既不想进一步说明也不想提问。
“我想你们知道我和莱恩同学之间有些摩擦。”玛丽边说边观察着二人的表情,“但最近我想也许是我误会了什么,所以想问一下你们这二位莱恩同学的‘朋友’对他的看法。”
说到“朋友”这个词的时候,玛丽特意加重了语气,意在试探二人和莱恩的关系。而二人对这个词并未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来是默认了玛丽的看法。
“看法吗……”多娜泰菈眼睛瞟向一边,闭嘴思索了片刻,“其实我对莱恩同学知道的也不多,不如老师您问得更细致些?您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身为道德课的老师和精神系的主任,我想了解一下莱恩同学的志向、目标之类的。你们有跟他聊过这些吗?”说着,玛丽的身体继续往前探了探。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多娜泰菈笑眯眯地回答,但下一秒就切换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不过我恐怕老师您不太喜欢答案就是了。”
玛丽微怔一下——虽然她也不是在期待莱恩能够在同这两位的相处之中改变自己的想法,但她以为多娜泰菈和埃德蒙多只是因为莱恩的成绩优秀而和他建立关系,并不知道莱恩的真实想法,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她所想。
“既然如此,你们二位也想继续维持和他的关系吗?”玛丽的神情严肃起来,企图摆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压迫对面的二人。
多娜泰菈却表现得很轻松,还勾起一抹纯真的笑容说道:“当然。”
“即使他的目的是毁灭世界?”玛丽故意用冷冷的语调问。
“到那时候,我们会阻止他的。”多娜泰菈得意地答道,同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埃德蒙多,而后者也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阻止”这个字眼使得玛丽恍惚间陷入了回忆,眯着眼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约克女士?”见到玛丽有些奇怪,多娜泰菈急忙起身问道。
玛丽的意识这才回到现实,她立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希望你们能办到吧。”玛丽摩挲着手指,低声呢喃道。
这一句话没传入埃德蒙多的耳朵里,只有多娜泰菈听清了。多娜泰菈将探查的目光投向玛丽,而对方却在这一刻振奋起精神,抬起头告知她们二人可以离开了。
虽然多娜泰菈很想搞清楚玛丽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也只有顺势起身离开。
在二人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玛丽坐回椅子上,视线投向一旁,仿佛那里站立着某位怀念的故人似的:“这周末去扫个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