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莱恩睁开眼,那顶他无比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他眼前。这些橡木板都有些年头了,表面的颜色变得暗沉,但莱恩却很喜欢这种充满时间痕迹的感觉。
莱恩卧室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家具只有一张躺上去会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堆满稿纸和书本的木桌、一把踏脚档断掉的椅子以及两盏落满灰尘的台灯。墙上没有贴墙纸,而是保留着原始的石头灰色,脚下的地板使用的是和天花板一样的材料,只不过由于莱恩经常踩在上面,看上去比天花板的木头要更干净光滑。
莱恩简单地拉伸了一下身体,走到桌椅旁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换上,再把身上的睡衣搭了上去。他的视线扫过桌面上那一大堆杂乱的稿纸,手指快速地把其中几张推成一摞,然后从桌面的一角提起书包,把这一摞稿纸塞了进去。
微弱的天光从卧室一侧的窗户外透进来,连带着一股早晨特有的潮湿感一起侵入房间,使得莱恩呼吸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空气中富含的水分,每次气流经过喉咙的时候都会感觉有些瘙痒。外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声鸟类的鸣啼,莱恩怀疑鸟类的习性就是在这个时间发出叫声,毕竟等到天大亮之后他就很少听到鸟叫。莱恩喜欢这种声音,那些“啾啾”、“叽叽”的声音在他听来像是某种天然的哨声,能够让他在起床之后很快打起精神。
在卧室里做好准备之后,莱恩走到厨房将两片面包丢进锅里,然后从冷藏箱里取出一枚鸡蛋,在煎锅里热好油后把鸡蛋磕破倒进去,蛋清和蛋黄稳稳当当地落在锅子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同心圆。食材加热的时间里,莱恩就在卫生间里洗漱,只在刷牙的途中用魔法将锅里的食材翻了个面。
莱恩的早餐是面包夹煎蛋配一杯鲜榨果汁,做法简单的同时吃起来也很快,是颇有效率的一餐。
收拾完厨具和餐具之后,莱恩在出门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焚香。在莱恩的家里,有一处与房屋整体风格大相径庭的场所,那就是位于客厅一角的佛龛。佛龛用刷上黑漆的木材制成,看上去像是一座迷你的楼阁,上面点缀着许多金属制成的金色雕饰,图案多是竹兰花草,在最下面摆放着一顶香炉,而香炉上一层的台面上则是摆放着灵位。
莱恩神情肃穆地燃起三支香,闭上眼恭敬地拜了一下,确认香稳当地插在香炉里之后才起身。
“我出门了。”莱恩说完后,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转身推开门离开了家。
走在前往学院的路上,莱恩视线所及处几乎没有其他人,只偶尔有几间店铺里亮着灯,能看见几个人影在里面忙活着为开店做准备。莱恩很享受每天上学的这段路程,他可以在没有打扰的情况下感受整个城镇缓缓苏醒过来的感觉,这对莱恩来说是一种让他能够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行为。
抵达学院之后,莱恩会先把书包放到座位上放好,然后就走到离教学楼不远的花园里。这里有一座亭子立在靠近花园中心的位置,莱恩的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就是每天早晨在这里冥想。
不过今天莱恩并不准备冥想,而是准备开始进行某个实验。之所以要进行这个实验,是因为莱恩也意识到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仅用一年时间就完成六大学系的研习确实有些困难。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得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来达成这个目标。
而给了他灵感的,则是昨天埃德蒙多说的阿尔赛特先生研制秘药使身体超载的事。不巧的是,莱恩在制药方面并无什么天赋,如果只是照着教科书配药莱恩有信心做得丝毫不差,但若是要莱恩自主研发新药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莱恩不是没想过直接找阿尔赛特先生索要秘药配方,但他在昨天埃德蒙多提起这件事之后已经调查过了,发现那种秘药由于存在着某种尚未公开的副作用,已经被学院议会明确规定为了禁药,擅自使用者将会被逐出学院并处以处罚。于是莱恩不得不自己另辟蹊径,而他最后所想到的,就是今天实验要尝试的内容。
在进入诺登诺尔皇家军事学院之前,莱恩曾是圣教会的一名教徒。圣教会所信仰的,是唯一一位以人类身份飞升成圣的神明——慈悲女神米泽瑞蔻蒂娅,传说她一生积极行善,行走四方医治所遇到的病患,最终她的事迹感动了天界众神,从而获得了众神的赐福飞升获得神格,从此化为了慈悲女神,回应着所有向祂祈祷的信徒,给予他们治愈伤病的奇迹。
不用说,莱恩加入圣教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学习那些治愈术,而随着他的学习不断深入,他发现治愈术虽然可以疗愈许多疾病,但终是无法作为抵抗死亡的有力武器。也就是在这时,莱恩知道了世界王座的事,这才为了追求漆黑王座而来到了学院,而学院允许他入学,看重的正是他在治愈术方面的出众才能。
莱恩没有告诉别人的是,他之所以能够施展出强大的治愈术,并不是因为他对慈悲女神有着极其虔诚的信仰,而是因为他每次在施展治愈术的时候,都强行更改了治愈术的架构,使其发挥出了超过原本的性能或者起到了原本法术没有的效果。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毕竟治愈术的术式也属于圣教会教典的一部分,私自篡改治愈术的施法方式无异于在教典上乱涂乱画,若是被圣教会那边知道了是会发动全体教众对莱恩进行异端审判的。
为了避免被周围的邻居发现,莱恩特地选择了清晨的学院这一没有人的场所。保险起见,他还在花园周围设立了隔绝内外图像和声音传播的结界,无论莱恩在结界里面做什么,外面的人都只能看见结界上形成的花园一片正常的虚像。
一切准备完成,莱恩驱动魔力,柔和的绿色辉光逐渐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莱恩开始进行治愈术的咏唱,念诵起赞美和呼唤慈悲女神的词句,不一会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连通到自己体内,而这正是慈悲女神正在回应他的体现。
就是现在!
莱恩驱动起自己的魔力,侵入那股涌入自己体内的神力,像是要抓住在背后轻轻推动自己的慈悲女神的手臂似的,粗鲁地将那股力量扯了过来,然后凭自己的意志揉搓变形,使其发挥出和原本不同的作用。
这一行为无疑是对于神明的冒犯,作为人类的莱恩自然会付出代价。莱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减速,体温也有了些下降的趋势。而这里就需要继续使出野蛮的魔法,强行从慈悲女神那里索取更多的力量,以分出一部分用来修复冒犯神明的惩罚。
魔力的供需形成了这样一套扭曲的平衡之后,莱恩开始驱动魔力发动术式。莱恩背后的衣服开始高耸着鼓起,接着就看见一条黏连着血肉的脊椎撑开莱恩背后的衣服,从他的后背里冒了出来,而在莱恩的体内,可以看见那里仍然有着一根脊椎。多出的那条脊椎继续向外生长着,鲜血和肌肉不断向它周围涌去,逐渐形成了组织和器官,同时脊椎上面也开始增生其他的骨头。
最先生成的是胸腔,在肋骨间填满肌肉的同时新生的肺部和心脏也完全长了出来,然后是腹腔,再来是四肢,最后是头部。整个过程像是湮灭的倒放,莱恩以一种禁忌的方式创造出了自己的分身。
不过现阶段莱恩只能创造出一个肉身,甚至这具新的身体想要活动起来依靠的也是莱恩自己大脑产生的电信号。不过考虑到这是第一次实验,莱恩也没做过多的期盼,光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有可行性就已经让他很兴奋了。
而一旁的教学楼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躲在阴影里,他缓缓放下手中刚冲好的一杯速溶咖啡,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莱恩所做的一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