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四分，雷声惊醒了俞婉清。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她数着闪电与雷声的间隔——奶奶教她的方法，判断暴风雨的距离。一道惨白的光照亮房间，刹那间，她看见沈念琛已经坐在床边接电话，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青河水位多少？"沈念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立刻启动B预案。"
俞婉清的血液瞬间结冰。青河——那条流过她家乡小镇的河，奶奶每天清晨去河边洗衣的河。
"发生什么了？"她抓住沈念琛的手腕，触到一块冰冷的百达翡丽手表。
沈念琛挂断电话，手指抚过她绷紧的指节："青河上游水库泄洪，你老家可能被淹。"她顿了顿，"你奶奶的房子在低洼处？"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清晰——雨声、心跳声、床头闹钟的滴答声。俞婉清看见自己指甲上有一小块剥落的指甲油，是上周林墨强迫她涂的樱桃红色。
"我要回去。"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现在，马上——"
"别傻了。"沈念琛轻松地把她拉回床上，"外面台风过境，所有高铁停运。"
俞婉清挣脱她的手，冲向衣柜。牛仔裤、T恤、帆布鞋——这些没被三人控制的最普通的衣物，被她像宝藏一样藏在行李箱夹层。她颤抖着往身上套，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把T恤穿反了。
"冷静点。"沈念琛靠在床头，丝绸睡袍滑落露出雪白的肩膀，"我已经安排了直升机。"
这句话让俞婉清僵在原地。她转过身，看见沈念琛正在手机上调出卫星云图，程晓玥和林墨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一个抱着笔记本电脑，一个正在系风衣腰带。
"洪水两小时后到达你奶奶家。"程晓玥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流动的数据，"根据建筑年代和结构分析，那栋房子在三级洪水中倒塌概率是87%。"
林墨抛接着车钥匙："我家在当地有工程队，但他们赶过去至少三小时。"
俞婉清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她们谈论奶奶的房子就像在讨论一个数据模型，而不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不是墙上挂着爷爷遗像、厨房飘着草药香的唯一归宿。
"求求你们..."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那是我唯一的亲人..."
沈念琛站起身，丝绸睡袍滑落在地。她赤裸着走到衣橱前，取出一套黑色套装，慢条斯理地穿戴："换衣服。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到楼顶。"
——
雨中的直升机像一头暴躁的金属野兽。俞婉清蜷缩在座位上，透过雨帘看见魔都的灯火渐渐变成脚下模糊的光斑。程晓玥在她对面调试某种设备，绿色数据流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心率144，血压90/150。"程晓玥对着耳机说，"建议给药吗？"
俞婉清不知道他们在讨论谁的数据，直到林墨捏住她的下巴，将一片白色药片塞进她嘴里。
"吞下去。"林墨命令道，手指在她喉结处轻轻一刮，引发本能的吞咽反射，"除非你想在见到奶奶前先心脏病发作。"
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二十分钟后，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了她。恐惧仍在，但变得遥远，像透过毛玻璃看一场灾难片。
"青河镇东南区现在水深1.2米。"程晓玥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实况地图，一个小红点标出奶奶家的位置，"救援队距离目标还有...700米。"
沈念琛突然将平板转向俞婉清："认识这个人吗？"
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照片——周睿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校门**谈，男子手中的文件夹上隐约可见"调查"二字。
"不...不认识。"俞婉清移开视线。药效让说谎变得容易，仿佛灵魂与身体分离。
"说谎。"沈念琛轻笑，"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不会是问题了。"
直升机的轰鸣突然增大，驾驶员回头喊道："无法再靠近了！风速超标！"
透过雨幕，俞婉清看见下方已成汪洋的小镇。熟悉的街道消失了，屋顶像漂浮的积木。一道闪电劈下，刹那间照亮河边那栋摇摇欲坠的平房——奶奶正站在屋顶上，挥舞一条白毛巾。
"奶奶！！"她的尖叫淹没在引擎声中。
林墨对着无线电大喊："冲锋舟！立刻！"
接下来的四十七分钟是俞婉清生命中最长的四十七分钟。她看着橙色冲锋舟在洪水中艰难前行，看着救援人员将奶奶抱上船，看着一个巨浪几乎将小船掀翻...直到对讲机传来"获救"二字，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咬破了嘴唇。
——
省立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太长太亮。俞婉清的帆布鞋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水渍，像一串丑陋的脚印。林墨家的保镖拦住电梯口闻讯赶来的记者，有个年轻女孩举起相机，立刻被黑衣男子一把抢过，镜头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病人肺部感染，需要隔离。"医生挡在病房门前，"只允许直系亲属探视。"
俞婉清刚要上前，沈念琛已经递出一份文件："这是监护权临时转让协议。我现在是俞老太太的法定监护人。"
医生扫了一眼文件，侧身让开。俞婉清伸手推门时，沈念琛按住了她的肩膀："先签这个。"
另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自愿断绝联系声明》。简单来说，作为救援和医疗的交换，她将永远放弃与奶奶的直接联系。
"不..."俞婉清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你们不能..."
"我们能。"程晓玥平静地说，"直升机燃油费每小时八万，这支医疗团队出诊费二十万起。你觉得是免费的吗？"
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仪器刺耳的警报。俞婉清扑到门上的小窗前，看见奶奶痛苦地蜷缩在床上，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床单上。
"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