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看来……你发现了。”
韩清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但落在林初月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
发现那些隐藏的古老阵纹？还是……发现了那个她只在游戏后期失落神域壁画上见过的神秘符号？！
他……他果然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林初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僵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凉。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映照着万古星辰的眸子。
他眼中的平静，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此刻的惊骇、慌乱，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于未知真相的恐惧。
大佬……这是要摊牌了吗？
他会怎么做？杀人灭口？还是……把她也变成他棋盘上一个知情的、无法回头的棋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演武场传来的呼喝声、兵器碰撞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和他，以及那个隐藏在阵法节点深处、连接着遥远过去的秘密。
韩清看着她煞白的小脸，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那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但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防御阵法。
“此地不宜久留。”他开口，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阵法已无碍，先回去向李长老复命吧。”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波澜不惊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林初月愣在原地，看着他灰扑扑的背影，大脑一片混乱。
就……就这么走了？
不解释？不追问？不……处理掉她这个发现秘密的人？
这算什么？
把她吓个半死，然后就没下文了？
大佬的心思……果然不是她这种凡人能揣测的！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迈动有些发软的双腿，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
林初月低着头，满脑子都是那个神秘的鸟状火焰符号，还有韩清最后那句话。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
她感觉自己就像揣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的制造者，就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淡定得像个没事人。
这种感觉……太煎熬了！
好不容易回到内门区域，向李长老复命。
李长老听完林初月磕磕绊绊、省略了关键发现的汇报，又看了看旁边跟木头桩子似的韩清，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错不错，能发现问题所在，还尝试修复，有进步。”他捋着胡子，一脸欣慰，“看来让你们多交流是对的。韩清啊，以后也要多向你师姐请教。”
韩清微微颔首：“弟子明白。”
林初月：“……”
师傅！您老人家再说下去，我怕我当场心肌梗塞给您看！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告辞离开了李长老的书房。
站在外面，看着夕阳将宗门染上一片金红，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符号……韩清……天魔……
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该怎么办？
装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韩清已经点破了。
“你发现了。”
这五个字，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朝着外门丁字区域走去。
有些事，她必须……至少尝试去弄明白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
丁字九五二七号院落。
依旧是那扇破旧的木门，依旧是那个简陋到寒酸的小院。
夜幕已经降临，几颗疏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
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勾勒出石桌石凳的轮廓。
韩清就坐在石桌旁，身前放着两杯清茶。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打坐，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仿佛在与亘古的星辰对话。
林初月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走了进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韩清没有回头，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
“坐。”他淡淡地开口，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林初月依言坐下，石凳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看着韩清的侧脸，在朦胧的月光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初月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直接问那个符号？太蠢了，大佬肯定不会说。
问他的来历？更蠢，她怕被当场灭口。
她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最终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话题。
“韩师弟……”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今天……在那个阵法里……我看到的那些……隐藏的纹路……”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道：“它们……感觉很古老。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韩清的反应。
韩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根本没在意她话里的试探。
“古老？”他放下茶杯，目光依旧望着夜空，声音缥缈得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时间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无情的。”
“有些东西，留下了痕迹，刻印在山川河流，乃至……虚空之中。”
“而更多的东西……则被彻底遗忘，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
林初月的心微微一颤。
这种语气……这种视角……
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外门弟子能说出来的话。
“玄灵界的星辰，”韩清的目光似乎落在某一颗特别黯淡的星上，“万年前，与今日所见，便已不同。”
“有些星辰燃尽了光芒，归于寂灭。有些……则在黑暗中，悄然新生。”
万年……
又是万年！
林初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努力想象着万年是怎样一个漫长的概念。
凡人王朝更迭了多少代？南疆的妖族换了多少任妖王？东域的宗门起落了多少回？
而他……似乎都曾见证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孤独感，在她心中升起。
他看着星辰生灭，看着沧海桑田……
那该是……何等的寂寞？
“师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见过很多……很多事情吧？”
她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直接了！
但韩清似乎并不在意。
他终于收回了望向星空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她。
月光下，那双黑沉的眸子，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很多？”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仿佛自嘲般的弧度，“或许吧。”
“当你看过足够多的轮回，足够多的生灭，足够多的……执念与遗忘……”
“你就会明白，所谓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乃至……生与死，都不过是时间长河里，泛起又消失的涟漪。”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击在林初月的心上。
超然。
一种近乎冷酷的超然。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失去了意义。
林初月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是天气冷，是心冷。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人”吗？
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可能连喜悦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永恒的旁观者，站在时间的尽头，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那……会不会觉得……很无趣？”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问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作死啊林初月！你这是在质疑大佬的人生意义吗？！
韩清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但那波澜转瞬即逝，快得让林初月以为是错觉。
“无趣？”他微微挑眉，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曾经或许有过。”
“但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林初月身上，那目光……有些复杂。
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探究？
“现在，总算……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林初月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变数？
是指……她吗？
林初月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时间的长河，看似亘古不变，却也充满了未知。”韩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有些浪花，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改变河流的走向。”
他看着林初月，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映出了她略显慌乱的脸庞。
“师姐的出现……”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本身……就是这潭沉寂了万年的死水中……”
“投入的，最有趣的一颗石子。”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深邃的夜空。
石桌上的茶水，已经彻底凉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