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你居然摆脱了齿轮的束缚？”天空中传来刘老师惊讶的声音。
“我是人，不是齿轮，当然不会被其它齿轮束缚。”我充满自信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即使你变回了人，也逃不出这里，别白费力气了。”
“我可不想一直呆在这个满是机油味和金属声的地方。”
“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变回了人，但在这个空间里，我的想法就是绝对的。齿轮就是齿轮，是我们每个人永远的命运，放弃挣扎吧。”
“看来您相当固执啊，很难说服您了。”
“你知道就好。”
一时半会难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我决定去找其他被吸进齿轮之城的人。
走在长长的金属平台上，两边无数齿轮像无数双眼睛一样盯着我，让人心里发毛。
放眼望去全是齿轮，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这座齿轮之城到底有多大？太夸张了。密密麻麻的齿轮也让我的密集恐惧症发作了，身上鸡皮疙瘩不断。
“学姐！林可可！你们在哪？”
我扯着嗓子喊道。变成人之后，原来从头顶发出的声音消失了，只有用嗓子喊出来的声音，传不了多远，可恶。
“救命！救命啊！”
忽然，从前方传来充满机械感的女声，但这声音我不熟悉，既不是学姐也不是林可可。
继续往前走了几百米，求救声越来越清晰，我最后把声音的来源锁定到几十米的范围内，虽然还是有很多齿轮互相咬合，但应该不会离得太远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了！求求你救救我！”
“额，你是哪个齿轮……”我为自己问出的问题感到可笑，但不这么问又找不到对方。
“我是……你右手边那个……”
“这个？”
“不是不是，上面白色的那个小齿轮。”
“是这个？”
“对对对！”
“嗯……可是我要怎么救你出来呢？”
“把我变回人啊！就像你那样。话说你是怎么变回人的？”
“我……”我一时语塞，“嗯……这个嘛……”
“同学，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都快吓死了！我本来正在办公室忙工作，结果一晃神，周围就变成了这样，然后、然后我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齿轮！”
“这么说，你是教务处的周老师？和刘老师是同事？”
“对！我才工作两年，很多事情也做不好，所以经常很早上班，多做一些事。”
我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同时大脑在飞速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她，以及怎样才能结束这个心象空间。
我从齿轮变成人，是靠着对自己魔法师身份的自信，打破了身为齿轮的命运。但其他人要怎么做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是什么只有自己最清楚，恐怕未必能像我一样主动脱离齿轮的身体。
还有什么办法？
等一下，我能进入这个空间，是因为产生了和他类似的情绪，如果是这样的话……
“变回人类。”
我对着周老师的齿轮举起了手，同时脑海中想象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的形象。
毫无反应，我尴尬得脸在发烫。
“同学？”她果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对，不是这样，心象空间虽然由想法和情绪决定，但毕竟不是许愿池或者白日梦。
仔细想想，潘成当时在图书馆里是如何改变周围地形的？不是想着“书架向外扩张”这种具体动作，而是相信自己考研成功，才触发了书架的变化。我刚才从齿轮变回人，也是靠迸发出的自信而不是在心里默念“我不是齿轮”。
也就是说，需要在心里产生更本质的信念，一种坚定不移、绝不动摇的信念，而不是简单的许愿。
“周老师，您能说话，能跟我交流，能说起工作上的事。这就说明您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而不是齿轮。”
“对、对啊！我本来就是人类。”
“所以这个齿轮只是个幻象，毫无疑问，您是华东文理大学电子学院教务处的周老师。”
通过自言自语获得强烈的心理暗示，是发动魔法时常用的方法。在心象空间中，这种暗示的力量更加明显，只要全心全意地相信某件事——
“咔嚓”一声，齿轮裂成几片，然后如同橡皮泥一样揉在一起，发出刺眼的白光。十几秒之后，一个身穿正装、姿态优雅的女老师站在我面前。
“啊……我这是……”
“您好，周老师，欢迎变回人类。”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晃晃胳膊，动动手脚，好像变生疏了似的。
“谢、谢谢你！唐骥同学！”
“不客气，您比刘老师强多了，他好像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刘老师……”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其实我一直想帮帮他，每天看他颓废的样子实在过意不去，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已经做出来了，而且比想象的还要过激。”我无奈地说道，“我劝了他很久，可他完全听不进去，只好先想办法救出其他人。现在救出您了，我还要去找程时雨学姐和林可可。”
“她们是跟你一起进来的同学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之后再解释吧，我得走了，您在这里休息一下。”
看到她有些犹豫的表情，我就知道把她扔在这里不太好，她刚刚从齿轮变回了人，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心里不免会害怕。毕竟她不像我这样了解心象空间，这里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未知的地方。
“唐骥同学，找到失踪的学生是老师的责任，老师跟你去……哦不，老师带你去吧。”
她应该是为了学生们的安全在强行忍耐内心的恐惧吧，我应该带着她一起行动。
“学姐！林可可！你们在哪！”
“程时雨！林可可！”
我们边走边喊，但没有听到回应，她们俩到底去哪了？
没办法，只能慢慢找了，幸好周老师跟我一起来了，两个人还能聊聊天。
“平时工作中，刘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是说在这之前。”
“嗯……据我了解，他应该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同事。怎么说呢，就是各方面都做得不错，四平八稳的感觉。平时一直不苟言笑，让人觉得……有点疏离感。”
“那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她摇了摇头，“没听说有什么爱好，而且他每天下班也很晚，应该没什么时间发展爱好。”
“这就有点棘手了，要怎么突破一个完全没有爱好的人的心理防线？”
“啊，对了！有一次他无意中跟我提起过，想去探险。”
“探险？那是什么？”
“当时我也这样问，他说不知道去哪，但是想去那种危险的，没有人的地方探险。比如废弃的工厂、无人的荒村、偏远的遗迹之类的地方。”
“这听上去很危险啊。”
“但是也很刺激，他当时一脸兴奋地说这些想法，把我的情绪也带起来了。”
“您也觉得很好玩？”
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怎么说呢？是有点啦。其实我小时候是个很淘气的孩子，在农村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比如一个人闯进山里，或者晚上跑到树林里玩之类的。当时经常惹妈妈生气，我也挨了不少打，同村的孩子都叫我假小子。长大了之后就很乖很老实了，没再做过这种事。不过刘老师突然提到了，我也觉得有点期待。”
“完全看不出来！”我大为惊讶，“您这样一个……优雅端庄的老师竟然也会……”
“那是小时候的我呀！”她脸颊微红，“优雅端庄……你还挺会说话呢。”
“不过，刘老师提到探险之后，他去了吗？”
“没去成。他说找不到伙伴，自己一个人又太危险，而且家里人也不支持。”
“您可以陪他去啊，正好您也喜欢刺激。”
“可是人家已经有家庭了，我一个未婚女同事不方便跟他单独出门。”
“都这个时候了，我觉得还是应该……等一下，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也听到了，在前面。”
越往前走，声音越明显。
“唐骥！能听到吗？”
“救命啊！我们在这里！”
太好了！是学姐和林可可的声音！
我们两人急匆匆跑过去，确认声音的源头。
“你们都是哪个齿轮……”这句话说完我自己又想笑了。
经过一番复杂的沟通，四个人都手忙脚乱，终于确认了齿轮的位置。
学姐是个汽车车轮一样大的黄色齿轮，但只有六个又大又锋利的齿，神奇的是，没有一个相邻的齿轮。
林可可则是不远处的一个几米宽的黑色齿轮，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齿，不仅画满花纹，还有着内外两层结构，是我见过最复杂的齿轮。
“额，这个真的是你吗？林可可。”
“是我啊……快救我出去啊！”
“那你怎么会这么复杂……”
“我、我不知道啊！”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好像快要崩溃了。
我集中精神，想象林可可的模样。她是个乖巧可爱的女生，留着一头柔顺有光泽的黑发……
和刚才周老师的情况如出一辙，林可可的齿轮碎裂，然后重新凝聚成人形。只不过她刚一出现就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吓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周老师见状立刻抱住了她，慢慢抚摸她的后背安慰道。
既然如此，就剩下学姐了。
站在黄色齿轮前，我陷入沉思。
“唐骥，愣着干嘛？快救我出去啊。”
“我在想，为什么学姐旁边没有别的齿轮呢？”
“我怎么知道，管那么多干嘛。”
“但是这样的话……”
我忽然心生邪念，想要捉弄一下她，反正她也是齿轮，反抗不了我。
逐渐走近，仔细打量上面的花纹。
“不是，你看什么呢？”
“在欣赏齿轮上的花纹。”
“有什么好看的，这里到处都是。”
“但是每个人的齿轮长得都不太一样，学姐的齿轮很有特点啊。”
“别看了！不许看了！”
“学姐……难道你……害羞了吗？”
“啊？害羞个屁啊！被困在齿轮里很难受，别废话了，放我出去！”
不会吧？她好像真的在害羞，强势的语气只不过是掩饰罢了。
我越发大胆，走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
“学姐，对不住了，”我坏笑着说，“这么独特的齿轮太罕见了，我实在忍不住想‘研究’一下。”
说着，我伸出手，轻轻在齿轮的表面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温热而坚硬的触感。
“你你你你你……”
尝试用手悄悄在齿轮上用了些力气，齿轮在我的拨弄之下开始旋转。
“你要干嘛呀！快住手！”
不顾她的抗议，我继续按着齿轮，让它转得飞快。
转着转着我发现了不对劲，学姐的齿轮怎么也变得软绵绵的，甚至……开始发光了？
不好！她好像要变回人类了！我明明没有主动放她出来！怎么会这样？
不管了，现在保命要紧！
在周老师和林可可惊讶的目光中，我撒腿就跑。
“唐骥……想死了是吧……”没等我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学姐冰冷而恐怖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