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刀对准黑枪身体的时候，我的脑子很乱，两种情绪在打架。
一方面，黑枪对我施加了地狱般的折磨，已经超出了逼供的范围，更像是变态心理的体现。他在享受我作为林可可面对酷刑时露出的痛苦表情以及发出的惨叫声，那猥琐恶心的模样让我反胃不已。只要一刀下去，他就会被我杀死，为折磨我付出代价。
另一方面，杀人对我来说仍然是个没有实感的概念，我杀了他，就变成了杀人犯，从此一生都摆脱不掉这个烙印。就算不会被人知道，作为普通人的我，真的有夺走别人生命的权力吗？
黑枪痛哭流涕地在求饶，其他人也噤若寒蝉，生怕我把矛头对准他们。
在动手之前，我仍然有问题没搞清楚。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闭上眼睛，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可以随意抓人，关人，还有虐待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力？”
“水下世界，向来是社会的阴影。”局长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魔法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的秘密。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它不可能瞒得住所有人。一个长年居住在深山里的村民，可能也会无意间发现魔法的奥秘。而一旦使用魔法，我们社会表面上的规则就会被突破，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无法约束这样的人，也就是水下之人。为了避免水下之人对社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就必须持续投入人和资源，避免他们做出出格的事情。”
“你们的人和资源都是哪来的？”
“九局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受到当地政府以及民间人士的资助，成员很多都是退伍兵和前雇佣兵。”
“也就是说，你们的这些违法行为，也是被许可的吗？”
“如果一定要拿到台面上来说，那必然是不被许可的。但你也知道，水下之人的行为难以控制，魔法的存在使得常规的侦查手段难以生效，必须使用特殊手段才能压制他们，违法也就在所难免。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灰色地带。”
“既然魔法的存在并非秘密，那为什么不将它公之于众？为什么不成立官方的研究机构，建立专门的学校来系统地培养人才？而非要像你们这样，躲在阴影里，依靠暴力和对抗来压制其他魔法师？”
“这也是最扭曲的一点。”他用沧桑疲惫的声音说道，“魔法是不公平的，它并未赐予每个人相同的准入门槛。科学知识写在课本上，每个人认真学都能学会，而魔法天然存在壁垒，有的人连认知到它的存在都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是名为‘修正力’的东西吗？”
“是的，水下之人称之为修正力，而我们九局内部称它为分界面。向下突破了分界面的人才能领悟魔法，成为水下之人，否则就只能是普通人。根据我们的调查，具备突破分界面的潜力的人，比例不到百分之一，甚至更低。潜力也有高低之分，大多数具有突破分界面潜力的人，也只不过是能够掌握最简单的魔法，天赋的上限就到这里。所以，水下之人被限制到了极小的比例，而且大多数人就算成为水下之人，也很难有明显的前途。大规模发展魔法是不可行的，也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你说的是修正力抗性吧？高抗性的人能够更快认知到魔法的存在，没有抗性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魔法。”
“没错，正因如此，我们既无法彻底消除魔法，也无法大范围推广魔法，导致掌握了魔法的水下之人一直是极少数。他们之中的不安定分子会给社会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需要我们来阻止他们。在这些不安定分子中，作为传说级魔法师的魔妖是登峰造极的罪犯，我们和它斗争了很长时间。在此期间，很多九局的战友都牺牲了。直到最近，我们发现了线索，决定派出局里最强之人，专门克制魔法师的魔法杀手，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也许是听得不耐烦了，魔妖插嘴道：“哼，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自我标榜和自我感动。你们声称为了对付魔法师被迫采取违法手段，又没有相应的法律或者规则来约束，和魔法师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为了对付魔鬼，自己先变成了魔鬼，对吗？所以我们之间的战争充其量算狗咬狗，黑吃黑而已。你们和那些随处可见的魔法组织没什么区别，既然你们先惹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到底，魔法界没有规则，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我们九局起码真的在维护社会稳定，而魔妖你呢？你利用灵魂寄生和灵魂置换，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每次你寿命将尽，就会使用魔法占据另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从而实现变相的永生。这就是你能活几百年的根本原因。你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多少人命？我们不阻止你，又有多少人会被害死？”
“哎，灵魂寄生是你们编出来的词吧？”魔妖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一直用灵魂置换和其他人交换剩余的寿命。至于死掉的那些人，只不过是被置换后气急败坏，要跟我拼命而已，我不得已才杀了他们。”
他谈笑之间散发出的恐怖气场让整个古墓鸦雀无声。这个视人命如蝼蚁的怪物，正用着我的脸，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九局的所作所为固然没有底线，给我带来了严重伤害，但另一边的魔妖也不是什么好人。
“喂，唐骥，你之前还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啊？”魔妖笑着说道，“我已经很克制了，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如果是两百年前的我，恐怕你心爱的学姐早就被我占有了。”
“你这家伙……”
我又恨又怕，回想起来，我受这么大的苦，根本原因在于他对我用了灵魂置换。灵魂置换的契机，在于幽灵门事件。
“魔妖，幽灵门事件，是你一手导演的陷阱对吧？”我转身对他说道。
“废话，我又没有闲到那种程度，整天陪一群学生玩侦探游戏。他们一直派人调查我，骚扰我，赶也赶不走，杀也杀不完，没完没了的烦死了。上次交手之后，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我决定玩一把大的。用一场造成显著社会影响的事件吸引他们跳出来，然后再用一个诱饵骗他们暴露自己老巢的位置，最后我再过去一网打尽，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制造了幽灵门事件，让它不断发酵，最后影响力流到社会上，被九局注意到了。他们发现是你搞的鬼，果然派人来抓你。你使用灵魂置换把我做成了诱饵，让我被他们抓走，你再一路追踪过来，用强大的魔法收网。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学姐都被你当枪使了，还在傻乎乎地调查幽灵门，破解心象空间，到头来站在一旁扮演林可可的你一直陪我们演戏。这就是幽灵门事件的最终真相。”
听到我的话，学姐皱紧了眉头，脸色很难看，看向魔妖的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啊~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棋子，不论是玩魔法还是动脑筋，你们这群小孩子要怎么跟活了几百年的我相提并论？和魔女那家伙不同，我游走于社会之中，体验过无数人生，包括不同阶层、男女老少、和平战争、人间冷暖和生离死别。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人性的丑陋与光辉，成就了最强的精神魔法。只要我不想，没人可以抓住我，九局不行、燃烧社不行、魔王也不行。就算整个魔法界来了，也奈何不了我，因为我今天可以是林可可，明天可以是食堂打饭阿姨，后天又变成了几百公里外的一个修车伙计。有人的地方就可能有我，除非把人类灭绝，否则我是不死不灭的，你们以为魔妖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呢？”
当啷一声，我手里的刀滑落在地。
至此，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不能成为他们之间斗争的刀子，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无论是帮魔妖还是帮九局，都只是徒增伤痛与仇恨。
“啊，你下不去手吗？”他双手抱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走到我身边，尽管不愿承认，我还是对他产生了一点本能的恐惧。
他把刀子捡起来反握在手里，“既然如此，那我也该了结这段恩怨了，九局的各位蠢货们。”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古墓内顿时响起哭泣和拼命求饶的声音，场面比杀猪还难看。魔妖在一大堆棺材中散步，每走到一个棺材旁就手起刀落，然后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不需要用眼睛看，边走边把刀子插进木乃伊的身体里，就像逛商场时往购物车里放商品一样轻松随意。
“求求你了魔妖大人……啊！”
“救命啊！我是无辜的！啊！”
“不要！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愿意给你当狗——啊啊啊！”
过于惨烈的场面，我感到胃部在翻涌，人们的惨叫让我非常难受，魔妖这样做和屠杀没什么区别。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局长大人。”魔妖居高临下地看着棺材里的木乃伊，问道。
“我们败了，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局长一声不吭地被杀了。
哭喊声逐渐消失，因为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魔法杀手，现在就剩你了。”魔妖在手里把玩着被鲜血彻底染红的刀子，“我认可你的能力，但我们立场不同。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说出来吧。”
“我会用自然结界，对你来说很有用。我愿意加入你的麾下帮你做事，能不能饶我一命？”
“还以为你能硬气点，结果也是求饶，让人看不起的软骨头。非要让我把话说清楚吗？你那个自然结界虽然有点威力，但说白了就是个简化版，完全体的我轻易就能打破。更何况你还需要提前准备，相比之下，魔女随手就能用出来大范围的自然结界。你这种水平对我而言毫无价值，永别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
噗嗤一声，魔法杀手也安静下来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背对着我们的魔妖扔掉刀子，指尖还在不断滴血。
我不由地后退了几步，结果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站在我身边的学姐张大了嘴，但也说不出话来。
他转过身，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
“我们的胜利，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