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南京郊外的这座别墅显得尤为安静。
这里没有公共交通能到达，我只好用光身上最后的一点钱打车过来。
气温比南京城里低了几度，我抱紧冻得瑟瑟发抖的自己，提着行李下了车。
别墅依山而建，后墙几乎贴着缓坡。坡上挂着残存的雪痕和枯黄的草茎，放眼望去，隔着几百米才能看到一户人家，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好大啊。”我站在门口，不禁感叹。
这栋三层别墅线条利落，整体呈现深灰色，平平的屋顶，落地的玻璃幕墙，与环境融为一体，像一个静静守护此地的老人。
前院干净整洁，三米高的铁艺大门做旧成古铜色，我看了半天，发现指纹锁藏在藤蔓纹饰里面，在它上方则是一个对讲屏幕和一个摄像头。
有钱真爽啊，住在这种豪华住宅里，想必生活十分惬意吧。
“叮咚。”我在触屏上按了一下，似乎在呼叫别墅主人。
“来了来了。”
屏幕上突然出现苏灵的一张大脸，紧接着我听到大门处发出“啪”的一声，居然自动打开了。
“学长，快进来吧，记得随手关上门哦。”
走进院子里，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一楼客厅装修得十分高档精致，暖色调的地板带着规则的花纹，木制的座椅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明亮的灯光照得房间灯火通明。
别墅的门开了，迎接我的不是苏灵，而是另一个打扮成女仆模样的女性。
她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干活用的粉色碎花围裙，戴着一双胶皮手套，头发略散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你好，是唐骥学长吧？快请进吧。”她面带疲惫地邀请我进屋。
明明是个中年妇女，为什么叫我唐骥学长？听起来怪怪的。
“额，好的。”
我脱下鞋子，踩在温热的木质地板上——地暖的热度透过袜子传来，感觉十分神奇。跟着她一路走进客厅，穿着睡衣的苏灵这才从楼梯上急匆匆地跑了下来。
“学长！”
她朝我扑过来，我闪身一躲，让她扑了个空，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很危险啊，吓我一跳。”
“你们先聊，我等下过来。”女仆离开了客厅。
“呜呜呜，学长，太好了~”
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喜形于色，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先说一下，我可没打算跟你同居哦。”
“咦，为什么？难道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
“嗯……算是有了吧，所以我不能和别的女生——”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又没人知道，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说说正事了吧。”
“啊，那好吧。”她悻悻地坐到了沙发对面，“基本就是我在电话里讲的那样，请学长住在我家当家教。”
“我为什么要住在你家？”
“如果学长不愿意，当然可以不住。不过来的路上你应该看到了，这地方有点偏，要是每天跑过来再回去，路上的时间就太久了。”
“这倒是，我刚才没意识到这点。但同居有点过了吧，我有个小房间住……不，睡在这个沙发上就好了。”
“诶？本来就是想给你找个房间啊，我们家房间多的是，你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等等学长，难道你以为同居是要跟我住在一个房间吗？”
“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脸颊急剧升温。
“诶，不会吧不会吧？学长好色哦。”
“我，我没有这么想！”
“别装了学长，脸好红哦。”
我被她搞得无地自容，只好捂着脸低头逃避她的目光。
这家伙比魔妖还坏！
“诶嘿嘿，这下没有顾虑了吧？我们可以开始玩了。”
“喂。”女仆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听到苏灵说出这样的话，眼神冰冷，“请唐骥学长来可不是陪你玩的。”
“哎呀，刚才只是开玩笑，学长当然要好好教我读书了。”
“苏灵，你们家真有钱啊，居然请得起女仆……哦不，保姆。”
话音刚落，两个人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学长。”苏灵用遗憾的语气说道，“这位女士并不是保姆，而是我妈。”
“啊！”
宛如晴天霹雳，把我雷得外焦里嫩。她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全职干家务的呀！为什么不是保姆？
“忘了介绍了，我是苏灵的母亲王丽萍，如你所见，我确实打扮得很像保姆，因为我本来就是全职太太。”
“你、你好王阿姨，刚、刚才是我冒昧了，对不起。”太紧张了，舌头都打结了。
苏灵捂着嘴笑个不停，怎么不早告诉我，真想掐她一把。
“不用在意，来家里的客人也经常认错。唐骥学长——”
“叫我唐骥就可以了。”
“唐骥，谢谢你能过来辅导我家不成器的女儿，她虽然画画得还可以，但学校里的课都听不明白，这次要拜托你让她学进去一点文化课了。”
“嗯，刚才苏灵都跟我说了，大概多久呢？”
“高考在六月份，我想请你至少辅导她两个月，越久越好。不过不用每天都来，会耽误你在学校的课程。你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如果学校那边很忙，就可以不来。”
“这倒是还好……”
“待遇是包吃包住，工资是每天三千块，没问题吧？”
“足够了，不如说过于好了。我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开始。”
“那倒是没那么急，先吃晚饭吧。”
“话说……怎么没看到苏灵的父亲呢？”
“我老公常年在外面干建筑工程，很少回家，所以家里基本只有我们母女俩。”
“原来如此。”
在内部才能体会到这栋别墅的宽敞，一层有客厅、餐厅、厨房、客房、卫生间和阳台，夕阳的光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阳台和客厅，别有一番诗意。
走进餐厅，长长的黑色木制餐桌吸引了我的眼球。
“你说这个桌子啊，记得我爸提到过，好像是什么印尼黑檀木，具体名字我也记不清了。”苏灵随意地坐在我的对面，回答道。
王阿姨勤劳地在厨房忙碌了一会，端上来几道丰盛可口的饭菜。
“今晚算是欢迎唐骥正式来我家当辅导老师，手艺一般，请别介意。”王阿姨温和地说道。
“哪里，您太客气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又是包吃包住，又是盛情款待，还有高额工资，我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必须得把苏灵这家伙的文化课成绩提上来。
但是，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我刚才一直想问来着，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王阿姨，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话匣。
黑眼圈太明显了，尽管她尽力对我露出盛情欢迎的姿态，但还是难掩深深的疲惫。
“我妈有点那什么……”苏灵想解释，但看到王阿姨摇了摇头，立刻止住了。
“什么？”我迷茫地追问道。
“没什么，只是最近几晚没睡好而已。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只需要把我女儿教好就可以了。”
这也太卖关子了吧！
她一定有什么心事，而苏灵显然是知道的，但因为某种原因，不方便对我一个外人说。
我暂时停止了追问，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哦对了学长，之前跟你关系不错的那个程时雨学姐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啊，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总觉得你们之间有点什么事，该不会已经背着我好上了吧？”
“噗——咳咳咳咳。”
我把吃到嘴里的饭喷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呛到了。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
“哎呦，疼。”
王阿姨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苏灵的小圆脑袋，然后对我带着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我女儿经常这样没有边界感，乱打听别人的私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要是再这样你就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没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尽管我不置可否，但苏灵对我挤眉弄眼的，似乎看穿了我和学姐之间的关系。
饭后，外面夜幕降临，透过玻璃窗看到房子四周空无一人，过于幽静的环境让我有些不适应。跟学校的热闹完全不同，这里倒是更像柳河村的老家。
“女儿，你带唐骥在家里逛一逛，让他选一个房间吧。”
“学长，来吧~”
我跟着苏灵上了二楼，这里几乎都是各种长得差不多的房间。
“这边空房间最多，除了这两间分别是我爸妈住的和我住的，其它的你都可以选，都是打扫过的。”
“这么多房间，都是王阿姨一个人打扫？”
“嗯啊，她干活很麻利的，而且也不用上班，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真有点佩服了。”
我们走到苏灵的卧室门前，她对我眨了眨眼，“学长，要进来看看吗？”
“这……就不必了吧。”
“学长难道在害羞？是不是从来没进过女生的房间啊？”
“怎么可能！我进过很多个，没什么好害羞的！”
“嘿嘿，那就来吧。”
她推开门，一个大约五米见方的房间呈现在我眼前。我的第一感觉就是——
这也太乱了吧！
我原以为应该是一个很整洁很少女，甚至散发香气的可爱房间，但实际上是一个高熵混乱场。
靠窗的书桌是主战场，各种崭新的教辅材料摆成两堆，中间夹着没墨的笔芯和半块啃剩的巧克力。台灯光柱下，数学课本摊开着，红蓝黑三色字迹密密麻麻。
床是没人管的，羽绒被团成一团，半截蓝白校服搭在床边，三只毛绒公仔被挤到墙角，枕边还散落着蓝牙耳机和发圈。
“苏灵，平时王阿姨不来你房间打扫吗？”
“我不让她进来，嘿嘿。”
“那我进来就没事吗？”
“学长又不会打骂我，我才不怕。”
“那要是我去王阿姨那里告状，你会被怎么样？”
“学长~”她抓住我的袖子，眼泪汪汪的哀求道，“别欺负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糟糕的台词你是从哪看的！”
我无语地扶着额头，这家伙简直是戏精附体，一天一百个名场面。
“对了，我看这里有很多教辅材料，看来你已经有一些基础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
走到书桌前，随便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好怀念的名字。
“这怎么是空的？一点都没写啊。”
“嗯。”她的声音变得像蚊子一样小。
又拿起一本，还是一样，结果这堆教辅材料都是空白，新的跟书店里卖的没什么区别。
“你不就是把书店里的书搬到家里了吗？这有什么用？”
“是……我有罪……但，但是！我还是用心学了数学的！”
“哦，是吗？”我满怀期待地拿起写满字迹的数学课本。
【于是，天使把受了伤的众人瞬间治好，还净化了他们身上的邪念】
“我说，这是什么？”
【夜晚的星星连成一片，变成巨大的蜘蛛网，蜘蛛神大人降临了】
“那个其实是……诶嘿。”她眼神向上飘，还傻乎乎地笑。
“别跟我装蒜，你这笔记跟数学完全不搭边吧！”
我也想用拳头敲她的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