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如死一般压抑，我们四人看着第三次看到的黑色布鞋，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下午五点，天也快黑了，山间时不时响起乌鸦的嘎嘎叫声，满地落叶和枯草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愚蠢。
学姐捂着额头，好像更加疲倦了。陆匠不可思议地盯着手里的指南针，还用力反复摇晃，试图晃出点什么东西来。
雪莉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胸口起伏了几次后终于无可忍耐地爆发，“你在搞什么，能不能好好走？为什么我们又回来了？不是说好看指南针的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按照指南针走的！你一直跟在后面，要是有问题怎么不说一声？”
陆匠情绪激动，挥舞着指南针反驳道。
“你想往哪走又没跟我们讲，我们只能跟着你啊！”雪莉扯着嗓子喊道，“为什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想陷害我们？”
“什么？我陷害你们？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这破地方回来两次了，有什么可看的！”
他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破烂布鞋，布鞋本就极度脆弱，被他一脚踢飞后在空中裂成两半。
尽管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但一股更加强烈的疲惫感涌进我的身体里，就像跑了几公里一样。我意识到现在情况不妙，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还在迷路，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
“那你想怎么样呢？指南针给你，你再走一次吗？说我没好好走路，那你来一次给我们看看啊！”
“给我！这次我来！”
她抢过指南针就要再次出发，我赶紧拦在她面前。
“干嘛，唐骥？”
“你们两个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雪莉，这么冲动可不像你。”
雪莉刚要开口，程时雨也插了一句：“雪莉，我觉得唐骥说得对，不管是什么原因又绕回来了，总之现在情况不明。天马上黑了。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山，到山脚下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
下山的选择是我没想到的，学姐突然提出来，恐怕早有这个念头了。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连累我们陷入危险之中，只不过之前一直还算顺利，所以没说什么。现在真的遇到困难了，她立刻提出要返航，也是合理的。
“我同意，哪怕在山脚下找个地方睡觉，也比山上安全。”我当场表示支持，无论如何不能让雪莉再乱走了。
“你们都这么想？”雪莉眯着眼睛盯着我和程时雨学姐，问道。
“安全第一，这也没错。”陆匠也同意了。
“好吧，那我也没什么意见。现在下山，谁来带路？”
“你这么厉害，你来带路呗。”陆匠阴阳怪气地说道。
“啊？你想打架是不是？”雪莉又被惹恼了。
“来啊，谁怕谁！你不准用魔法！”
“够了！”学姐大声打断了他们，“能不能别吵了！再吵一会天都黑了！我同意雪莉带路。”
没想到进山后一直少言寡语的学姐在紧急时刻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态度，如果她不说话，刚才我就要阻止他们了。
“行行行，雪莉大人，请吧。”陆匠身体前倾，伸出手，做出一副礼让的姿势。雪莉哼了一声，大踏步地往反方向走。
原路返回的时候大家一言不发，雪莉走得很快，因为天越来越黑了。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山脚下，不然就麻烦了。
我们从数字5的位置一直走到了数字1，但从1怎么往回走就是个问题。在刻下1之前我们走的路都是没有标记的，走了这么久，我们早就被无尽的山路淹没了记忆。
“那边应该是数字33的方向吧？”在一棵低矮的银杏树旁边，雪莉指着指着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说道。
“没错，那边是33，我们走过两次的地方。”我回答道。
“那就好办了，我们走这边。”她继续带着我们下山。
又过了十分钟，浓雾还是没有散去，甚至没有丝毫减弱，好像不太对啊。
“雪莉，你确定这条路对吗？”走在最后面的我大声问道，“为什么雾还这么大？”
“一开始确实在下山，但走着走着感觉又在爬升了。”陆匠也发现了问题。
“嗯……”她停下了脚步，走到一棵树前，“这个是……”
“喂，不会吧？”陆匠发出担忧的声音，“你又看到数字了？”
“你们来看看……”雪莉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我意识到还是出事了。
这棵树好眼熟，走近一看，粗糙而漆黑的树皮上赫然刻着笔画锋利的数字“21”！
“啊啊啊！”雪莉崩溃了，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发出烦躁的叫声。
“又回来了……”学姐惊讶地看着树上的刻痕，喃喃地说道：“我们被困住了，出不去了。”
“该死，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天要彻底黑了，怎么办？”陆匠骂了一句。
雾气没有消散，再加上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整座山陷入一片漆黑。刚才模糊看得见的刻痕，现在必须贴上去才能看见，在我身旁的学姐的脸都逐渐看不清了。
马上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在这里变成无头苍蝇就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空或者摔倒，然后滚到什么地方去。就算没有摔倒，现在比刚才也更冷了一点，我能看到嘴里呼出来的白气。
“得赶紧找个地方生火，不然我们会被冻死的。”我急忙提醒。
“我也冷了，在哪生火？”学姐问道。
“这里的位置是21……我们之前不是经过数字20的地方吗？就在旁边，那里有一片空地来着。”我忽然想起。
“对对对，那里可以休息，我们这就去，高亮度投影。”说完，雪莉的黑框眼镜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蓝色魔法阵，然后在她前面出现一个亮得刺眼的白色光球，把周围十米范围都照得清清楚楚。
“好厉害，这样就能看清路了。”我称赞道，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使用合适的魔法，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陆匠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没说什么就跟在雪莉身后，我们也跟了上去。
雪莉的投影魔法还能随着本人一起移动，只是夜晚的山里被白光照亮后显得阴森诡异。白色的草、白色的石头和白色的树叶让本就寒冷的夜晚更加让人脊背发凉。
“就是这里了，数字20，我们之前路过的平地。”雪莉把光球移动到平地的正中央，“我们在这里扎营。唐骥和程时雨，麻烦你们去附近捡一些枯树枝，我来生火。陆匠，把睡袋和垫子弄好吧。”
“是，队长。”陆匠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们把背包交给我吧。”
我和学姐也学雪莉用投影魔法照明，虽然亮度跟雪莉的大光球差了很多，但起码不会两眼一抹黑地走路了。
“小心脚下。”
“哎呀。”
我刚提醒完，学姐就踩空了。眼疾手快的我闪电般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猛地拉了回来，失去平衡的她直接撞进我的怀里。她的身体柔软温热，我下意识地搂住。
“啊！”
她急忙推开我，脸色微红，连忙低头猛捡树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谢你。”
我们就这样气氛尴尬地捡了一大堆树枝回去，在营地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这么多足够了，你们离远一点，我要点火了。高热燃烧。”
她对着树枝堆发动魔法，没过几秒树枝就冒出一缕烟，接着升起明亮的黄色火焰。火焰把整片空地照得十分明亮，树枝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炙烤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寒意，来自的基因深处的安全感充斥身体。
寒夜的深山如同恐怖的深渊，升起的火堆是无尽黑暗之海中唯一的灯塔。
“不是，那我带打火机岂不是完全没用？”陆匠哭笑不得，手里还握着刚才借我用过的打火机。
“高热燃烧……之前你还提到过高热熔融，这两个魔法有什么区别吗？”学姐蹲在火堆前取暖，问道。
“本质上都是加热魔法，没有区别。但因为魔法是通过想象释放魔力的，想象越贴近最终的魔法效果，成功率就越高。魔法名叫什么都行，甚至没有名字也可以，念出更形象的名字是为了更强的自我暗示，有利于发动魔法。当然，如果你的想象力足够强大，可以不念任何魔法名，直接用出来。”
“我懂了，雪莉老师。”
雪莉没说什么，双手抱胸坐在火堆旁的陆匠开口道：“雪莉很喜欢给别人上课，你多问一点问题她会很开心。”
“好啊，陆匠。现在终于闲下来了，可以找你算账了。一路上没少挖苦我，啊？”雪莉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来啊，谁怕谁啊！”陆匠腾地站起来朝雪莉扑过去，雪莉推了一下眼镜，“横断结界。”
咣当一声，陆匠撞在了一道无形的空气墙上。他捂着鼻子和额头，不满道：“你耍赖！不准用魔法！”
“你也可以用的魔法物品啊，很公平吧。”
“我……”
“怎么了，该不会自己做的魔法物品根本派不上用场吧？”
“看招，魔法手电筒！”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形状像手电筒一样的东西，随着他举起对着雪莉，一道明亮的光形成一道光柱，直接打在雪莉脸上。雪莉闭上眼睛，被冲上来的陆匠扑倒在地，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放手啊，你这个混蛋。”
“别掐那里！别掐了我要死了！”
“你竟敢踹我……”
两人都没有真打，只是在闹罢了。学姐无语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转过头默默烤火。
“咕嘟……”
肚子发出响声，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吃点东西吧，唐骥，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学姐从背包里翻找了几下，递给我一盒牛肉罐头。
“嗯……”我盯着罐头看，“我们带了多少食物……”
“省着点吃，大概够吃三四天的。除了罐头就是压缩饼干，饿是饿不死，就是不太好吃。”学姐说道，“不过水是个问题，只带了不到十瓶水，明天就得在山里找水喝了。”
“唉，本来以为这座四百多米高的山很容易爬到顶，没想到这么难。现在还迷路了，我们变成荒野求生了。”
“呵呵呵，要打猎吗？”她捂着嘴笑道。
“山里有什么动物能吃呢？哎对了，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我们一路上没碰到任何动物。”
“啊，对啊，是不是这个季节太冷，动物都冬眠了？”
“也有可能，但我总觉得有太多蹊跷的地方了。”
“哈啊——”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不行了，坚持不住了。”
“晚安。”
她脱下外套，钻进了睡袋。
虽然我也很困，但脑子停不下来。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进山之后反复绕圈子，指南针引路失败，还特别容易疲倦。不寻常的事情也太多了，如果连起来看，会不会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可以解释这一切？
明亮旺盛的火焰熊熊燃烧，我盯着它一直发呆，就连手里的罐头也没有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