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魔力电池炸掉魔法阵?你疯了吧,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魔力电池啊!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没日没夜地用炼金魔法。”
“除非你还有别的办法能破坏魔法阵,否则我们别无选择。”我无奈地说道,“但需要你评估一下,魔力电池能不能炸掉魔法阵。”
尽管陆匠不舍得用,但这种局面下又没有别的办法,不破坏掉魔法阵,我们都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座山。
“好吧,但要评估能不能炸掉……还是有点难,我不会雪莉的魔力透视,这个防护结界的强度分析不出来。”
“分析不出来啊……感觉到处都需要雪莉帮助啊。”我叹了口气,“只能试试了,尽量增加爆炸的威力吧。”
“那倒是有办法,爆炸的威力一是取决于魔力的浓度,二是取决于容器的坚固程度,我再把容器加固一点。“
他用刻刀发动炼金魔法,结果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头好晕,感觉要死了,魔力透支了。”他躺在地上虚弱地说道。
“我还有魔力,用自循环魔法阵传给你。”
“可以,但我得休息一会。”
“反正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你放心休息吧,正好我也看看这个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我盘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迷雾结界之主的尸骸下面压着的这本尘封已久的笔记本。它的纸张很老,而且全部氧化泛黄,非常脆弱,稍微一翻就有可能碎裂。
前面都是各种符文和魔法阵的片段,以及简短的说明性文字,看起来大多是关于投影魔法的内容。
笔记的主人字迹工整,思路清晰,除了记录魔法知识外,还记录了对魔法的感悟。如果仔细看,我应该都能看懂,但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不是这个。
继续往后翻,字迹逐渐变得潦草,魔法阵的复杂度也急剧上升。我看到“广域迷雾”相关的字眼,配上大片大片的符文,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这个广域迷雾的魔法阵,该不会就是雾隐山上的迷雾的来源吧?
继续往后翻,突然中间多了一页空白,再下一页,出现了几页写满整页纸的文字。这些文字都是繁体字,读起来有些吃力。
笔记主人的语言风格和现在有些不同,看着有些怪怪的。
“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陆匠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问道。
“要我读给你听吗?有的字不太好辨认啊。”
“我闭目养神,放松一会,说不定听了你的朗读就能睡着了,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课比在家里睡得还快。”
“那我开始读了。”
……
……
未來的魔法師,你好。
當你看到這本筆記時,我定然已經不在人世了。想來,我互助團與那白虎幫的匪寇,也該是無人幸存。
眼下是民國三十一年,我在此處寫下這些文字,只為保留我們曾存在過的痕跡。只要我們的魔法還在被人使用,互助團就沒有真正消失。
我叫顧全,原籍河南。家父在鎮上經營調料生意,家境殷實,蓋有一座大宅,日子過得尚算舒坦。
戰亂起,日寇掃蕩鄉裏,全家被迫逃離故土,四處奔波。祖父祖母年邁,不堪勞頓,在路上便病故了。輾轉至山西時,父親在碼頭做苦力以養活我與母親。他日夜勞作,不幸積勞成疾,猝死於碼頭之上。母親聞此噩耗,急火攻心,又染上了癆病。家中斷炊,無錢延請郎中,她的身子便一日差過一日。
後來山西時局告急,我只得扶著母親一路向西,一直逃到了西安。我二人流落街頭,食不果腹,只得沿街乞討。期間,母親數次被地痞流氓盯上,險些遭人侮辱。我餓得頭暈眼花,每日奔走於大街小巷,只為尋一個維生的活計。然我彼時年僅十四,自幼嬌生慣養,手無縛雞之力,哪家店主肯要我呢?
一日,我在街上尋活計時,駐足觀看一位賣藝老者的表演,引來不少路人圍觀。我心中甚為驚異,畢竟我幼時也上過私塾,見過的戲法不少,皆與此老者不同。只見老者隨意甩甩手,便能憑空變出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還能讓幾枚法幣繞著頭頂轉圈。我心下斷定,這絕非尋常戲法。
我盯著他看了一整日,待到看客散盡,老者也準備收攤。他拾起路人賞的錢,將我引入一條巷內,告知我方才所演並非戲法,而是名為「魔法」的奇術,問我是否願意學習。我只問,此術可能當做吃飯的本事?他便將那日所得的賞錢給我看,那沈甸甸的一摞錢,打動了我。為掙錢給母親看病,也為我娘倆能活下去,我當即拜他為師,請他教我這名為「魔法」的奇藝。
師傅說我天賦甚好,尤其適合修習投影魔法。自那日起,我每日隨他在街上表演,看客頗多,一日下來也能賺得些許飯錢。母親能吃飽飯,身子竟也漸漸能站起來了。
我學得很快,不出數月,投影魔法的造詣已與師傅不相上下。我請他傳授別的魔法,他只說自己魔力不足,難以施展,此事便就此作罷。
入冬後,街上天寒地凍,看客寥寥。師傅便勸我,說魔法師大有可為,不必拘於街頭賣藝,以我的天賦,當去往更廣闊的天地。他言及自己家人早已亡故,亦不想再涉足世俗紛爭。他向我舉薦了一位故友,人稱「石大師」,名為石新宏,精於結界魔法。
我心中不願,既舍不得師傅,也放不下母親,他聽罷便未再多言。
那段時日,日寇飛機炸得厲害,我與母親夜不能寐。一日清晨,我到出攤之處,發現那裏已被炸出一個大坑,師傅……亦被炸成了碎肉。
我痛哭了整整兩日,母親見我如此,也悲傷不已。寒冬臘月,她的病情愈發沈重,整夜咳喘,水米不進。
一晚我將欲睡去,聽她微弱地喚我名字。我趕至床前,見她已是彌留之際。我握著她的手陪伴著,她迷迷糊糊說了很多話,我聽不真切,只能連聲應著。天亮之後,她便去了。
我親手掩埋了師傅與母親,眼淚也已流幹。
遵照師傅遺願,我收拾行囊,只身前去投靠石大師。
石大師原是江浙一帶有名的魔法師,交遊甚廣。南京淪陷後,他便帶著一群平日交好的魔法師向西逃亡。這些人也同我們一樣,大多是被戰亂逼得走投無路,不走便是死路一條。他們各有所長,在石大師的帶領下成立了「互助團」,只接納魔法師及其家屬。一路向西,隊伍愈發壯大,最終匯集了十數位魔法師,總計有幾十人之多。
他們善用探測、投影與戰鬥魔法,沿途擊退了不少流竄的土匪,也避開了偶遇的日軍,最終逃至蘇皖邊界。然安徽時局亦不樂觀,再往前行恐有性命之憂。後來,他們便在附近尋了一座山作為據點。那山是石大師親自選定,山頂有棵千年古樹,雄偉非凡。石大師認為此樹可儲存魔力,是建立據點的絕佳之地。於是他們便在此處落腳,過著隱居般的生活,並將那座山取名為「隱山」。
互助團當時正計劃建造一個巨大的結界,將整座山都包裹進去,以抵禦土匪和軍隊的侵擾。但他們初到之時攜帶了不少物資,引來各路匪寇覬覦,屢遭劫掠,搞得人心惶惶,耽誤了時日,那大結界便一直未能完成。
我花了整整兩年,才尋到他們。我到時,他們大多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神情疲憊。物資已近枯竭,又不敢貿然下山補充。石大師的頭發已然全白,但他對我甚是熱情,問了不少師傅的舊事。聽我說完,他只是不住地搖頭嘆氣。
我亦參與到大結界的建造中。他們所用的符文甚是玄妙,一位老先生所製的「清道夫之墻」魔法陣,據說是結界中最厲害的部分,若能製成,可抵禦任何外敵。受他啟發,我提議在大結界中加入「廣域迷霧」——一種用投影魔法造出的大霧。石大師十分贊賞我的想法,但這又延長了大結界的製作時日。
我對他們講述了沿途的見聞,眾人商議後,最終決定派出少量人手外出采購物資,否則大家都要餓死在此。
外出之人,與當時在附近流竄的匪幫「白虎幫」撞個正著。那些匪徒直接動手,連打帶搶,我們死了兩人,剩下的人拼死逃回了山上。白虎幫的匪寇竟一路追了上來,我互助團借著山頂千年古樹中儲存的巨量魔力,發動了數道強力戰鬥魔法,將那幾個匪徒盡數誅殺。這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們早已麻木了。
白虎幫的頭領人稱「胡老二」,聽聞手下被殺,當即勃然大怒,帶著整個白虎幫前來攻打隱山。我們與他們鏖戰了一整日,依靠千年古樹的龐大魔力、崎嶇的地形以及茂密的林木作為掩護,重創了敵方多人。胡老二只得灰溜溜地帶人退去。
我們以為就此得勝,未曾想,三日後白虎幫竟卷土重來。他們放火燒山,烈焰沖天,整座隱山彌漫在大火之中。大火燒了兩日,山上的草木幾乎化為焦土,連那棵千年古樹亦被燒死,所幸樹幹尚能儲存不少魔力。濃煙與烈火,又奪去了我們幾位同伴的性命。匪徒再次攻來時,我們失去了林木掩護,面對他們手中的槍械,已然落入下風。
第二次戰鬥持續了兩日一夜。我們團中的男丁和魔法師幾乎全部戰死,婦孺家眷亦被土匪擄走或殺害,最後只剩下我和石大師兩人,退入了山洞之中。
匪寇們緊追不舍,我二人已無路可逃。山洞內的迷霧結界魔法陣已趨於完成,只差最後一步。石大師讓我先行完成結界,他為我抵擋一陣。只聽他大喊一聲,便沖出去與土匪拼命,幾聲槍響過後,再無聲息。
土匪們正欲進洞抓我,我發動了大結界。
大結界瞬間籠罩了整座山,「清道夫之墻」將洞內的匪寇盡數碾為齏粉,而山上的余匪則被無盡的迷霧困住,想必最終也難逃一死。
到頭來,所有人都死了。我名顧全,卻無法顧全任何人,包括我自己。為了發動這大結界,我已耗盡心力,恐怕也時日無多了。我用最後的力氣,在此處寫下這些字。
我自出生以來,所見便是死亡與痛苦的世界。我別無選擇,只希望未來的戰爭能早日結束,和平與幸福能有朝一日重回這片土地。
陌生的魔法師,我已失去一切,別無所求。惟有這凝結了互助團無數心血的大結界,始終割舍不下。「清道夫之墻」與「廣域迷霧」,這兩種強力魔法的原理,皆記載於此。若有緣,還請你將其傳承給新時代的魔法師們,感激不盡。
現在,我要去陪父母了。如果這世道仍在打仗,也請你多加保重。
——顧全,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