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救她。”
苏清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冰剑刺入雨幕。
我才知道，陆遥川心想。
他原以为只是寻常的求仙问道，想着开解几句，让她重拾生活希望，留恋红尘。
结果……
没想到，是灭门血仇。
那平静说出的“死了”二字，是蕴含滔天恨意淬炼成的冰。若断了这份执念，这少女怕是立时就会如残烛般熄灭。
不过想是这么想，陆遥川可不是别人说什么就认的性格，直接搬出大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你这是在害她！”苏清玥蹙起的黛眉，“区区金丹，连自己的道都未圆满，拿什么助她修行？”
“若我是大乘呢？”
“不够。”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震得雨幕一滞。
“除非传说中的真仙临世，否则谁也解不开这死结。”苏清玥冷冷说道，“你这是在给她虚幻的希望。”
苏清玥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仿佛抽走了凌霜雪最后的力气。
少女眼眸中的火光倏然熄灭，单薄的身形晃了晃：“多谢仙长垂怜，我……”
“不。”
陆遥川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看向苏清玥认真说道。
“我会找到办法。”
苏清玥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原以为你只是愚善，未想竟是执迷不悟的伪善。”
“她的困境，早在出生时就已注定——低劣的灵根，微末的出身，甚至是性格……”
“都是天道写就的命数。“
雨幕中，她的声音愈发清冷：
“你以为自己在救人，实则是在违逆天道，将她推向深渊。一介金丹，也敢妄言改命？”
“你该做的，是让她认清命数，而非执迷复仇。”
陆遥川可不是什么轻易低头的人。
这世间最可笑的，莫过于以'为你好'之名，替他人决定该放下什么。
强将自己的善意加给别人，别人就必须接受吗？
他抓住凌霜雪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少女浑身一颤。
他转身面向凌霜雪，声音低沉而坚定：
“修行之路，我为你开启，我们两个是师徒，你是我的大弟子。“
“能走多远，全凭你自己。“
“不要放弃你的追求，修仙本身逆天改命之事，纵使身死道消，至少你曾全力抗争过。”
“天行有常，各司其职，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苏清玥冷冷道
“我不知道，什么天道命数之类的，”陆遥川回道：“但对安排不满意，那我偏要试试！”
“我的弟子没有做错，那我就站在我弟子那边。”
“如果仙人才能实现，那我成仙便是！”
陆遥川这番狂言，若是寻常修士恐怕已经笑出声——区区金丹，也敢妄言成仙？
但苏清玥没有笑。
她清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直接转身离开。但从她转身转得那么用力来看，应该是很不悦的。
待那抹素白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陆遥川嘴角微扬。
这女人虽然嘴上说着妄想，但对方是他见过第一个在乎凡人的修士。
雨幕中突然炸开一声震天轰鸣！
“嗡——“
陆遥川眉峰一蹙，神念如电穿透重重雨帘。刹那间，八道血色符箓破空而来的景象清晰映在识海——每道符箓都裹挟着滚滚煞气，在雨中化作八条狰狞血蛟，正将一抹素白身影团团围住。
“八方锁灵阵？“
苏清玥冰魄剑出鞘三寸，剑气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霜痕。她足尖轻点水面，身形如惊鸿般向后飘退。雨水在她周身三丈外凝结成冰，又瞬间被血蛟煞气震碎。
“轰！“
地面突然塌陷，雨水混着泥土倾泻而下，露出下方幽深的洞窟。陆遥川在飞溅的泥水中瞥见洞底寒光闪烁——这分明是精心布置的诛仙陷阱！
雨越下越大。
“在这等着。“陆遥川对凌霜雪甩下一句，身形已化作青光破空而去。
“唰！“
他出现在战场边缘时，手中青玉折扇横扫，一道青光如利刃般斩断一条血蛟。被斩断的煞气在雨中发出“嗤嗤“声响，化作腥臭血雾。
“有元婴插手！“
暗处传来惊呼。十余道黑影同时祭出玉瓶，瓶身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红光。
“砰！“
玉瓶炸裂的瞬间，三昧真火竟逆着雨势暴涨。火舌舔舐着雨水，蒸腾起漫天白雾。地脉在高温下扭曲震颤，整条街道的青石板如龙鳞般翻卷而起。
苏清玥身形急退，七重琉璃镜光在火雨中接连破碎。最后一道镜光堪堪挡住扑面而来的烈焰，镜面“咔“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走！“
她厉喝未落，脚下突然一空。雨水浸泡的青砖竟化作流沙，带着二人坠入幽深甬道。玄冥沙混着雨水，滑腻得连借力之处都没有。
“砰！“
十余息后，二人重重跌入地穴。雨水顺着甬道倾泻而下，在他们周围积成水洼。
苏清玥试图跃起，却发现头顶禁制重重，这地穴竟被施了“画地为牢”之术！
“呵……”陆遥川环顾幽闭地穴，指尖轻叩石壁，“用化神手段伏杀元婴，倒是看得起你。”
“为何救我？”苏清玥突然开口。
黑暗中，她的声音比平日更清冷三分。
“觉得你虽嘴硬心冷，却与那些视凡人如草芥的修士不同。”陆遥川轻笑，“未料想你竟遭此杀劫。”
石壁渗出的水珠滴答作响，十余息后，
苏清玥才道：“这便是天理昭昭。干涉因果，必遭反噬——你可后悔？”
陆遥川挑眉：“这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你这人怎么总想着教育别人啊”
“没有你，我照样能活。”苏清玥指尖凝出一缕冰魄火焰，幽蓝的火光，照亮她淡漠的眉眼，“你的善意，徒增变数。”
“那你又为何阻我收徒？”陆遥川问道，“那孩子资质再差，与你何干？”
冰魄剑气忽地摇曳。
“好奇罢了。”苏清玥侧过脸，火焰映出她精致的下颌线，“你为何要救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看得出来你应该一开始是不想救的。”
陆遥川望着石壁上的水痕，声音忽然轻了下来：
“我原盼着……能有别人救她。”
“实不相瞒我根本没什么传道受业解惑的能力，根本不会教别人修仙。所以我希望一个真心待她，真正解救她的人出现。”
“可——没有，甚至连骗她的人都没有。”
眼前男人的眸子亮得惊人，脸色坚决：“所以那就只能是我，唯有是我。”
陆遥川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能教会别人修仙，满足不了凌霜雪的要求。
但没人帮助凌霜雪。
如果大乘境，不能帮助她，那陆遥川成仙来帮助凌霜雪。
还有办法就不能认命！
短暂沉默后。
苏清玥忽然惊觉二人呼吸相闻，急退半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遥川好像看见，冰魄火焰恰好照亮苏清玥耳尖的一抹绯色。
就在陆遥川准备展露真实修为破禁而出时——
“在这里！快继续挖！”
上方突然传来嘈杂人声，伴随着灵器破土的声响。
果然如苏清玥所言，她确实留有后手。
踏出门外，只见方圆三条街道已被玄天剑宗弟子彻底封锁。
夜色深沉，暴雨如注，然而数百道剑光凌空交织，将整片区域映照得亮如白昼。
剑气凝成的巨大屏障隔绝了风雨，雨滴砸落其上，溅起细碎灵光，宛如星河倾泻。
“师姐！”
一名身着翠色罗裙的少女飞扑而来，紧紧抱住苏清玥。
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腰间系着一串清心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苏清玥眼中寒霜稍融，轻抚少女发顶：“无碍。可查到幕后之人？”
“是血煞门！”少女愤愤道，“他们早已暗中投靠魔教！”
这时，一位与苏清玥有三分相似的青年迈步上前。
他身着玄天剑宗长老服饰，朝陆遥川郑重一礼：
“多谢道友仗义相助。在下苏建宏，玄天剑宗执法长老，也是清玥的二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妹妹，“舍妹性子倔强，多谢道友相助。”
陆遥川拱手还礼：“陆遥川，天道宗宗主。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他目光扫过四周严阵以待的剑宗弟子，心中已然明了——这哪里是什么意外遇袭，分明是双方都在布局的局中局。
“今日宗门尚有要务，改日必当登门致谢。”苏建宏取出一枚剑形玉简递来，“持此物可直入我宗山门。”
苏建宏略一拱手，语气疏离而客套："今日宗门尚有要务，改日必当登门致谢。"
他翻掌取出一枚剑形玉简，寒光流转间递了过来："持此物可直入我宗山门。"
简单交待完后，玄天剑宗众人御剑远去，苏清玥也被带走了。
只是临走前，眼神好像欲言又止。
待玄天剑宗众人御剑远去，化作天际几道流光，陆遥川才垂眸端详手中玉简。
简单摸索着玉简，他忽然轻笑一声。
玄天剑宗显然不想深谈此事。
陆遥川心里也理解，毕竟外人终究是不放心。
但——
玉简翻转，其背面那道几近透明的追踪符纹，细若游丝却暗藏锋芒。
“呵。”
掌心灵力微吐，玉简应声而碎，齑粉自指缝簌簌飘落。
陆遥川本就没想踏足玄天剑宗，也讨厌对方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抬首望了眼天色，阴云密布，暴雨倾盆。
“那孩子……”他低喃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不会傻到还在原地等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