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死气沉沉，这是柳依依的第一印象。
雾气并没有减淡多少，整座城如同郊外，依旧被笼罩在淡淡的雾之中，看不到月亮。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柳依依想起了前世的雾都，这座城就像是雾都与中世纪城市的结合。
城市街道的房屋大多为木石结构，但无论是城市规划，还是每座房屋的修建风格，都很有“松弛感”，使得整条街道的房屋参差不齐，凌乱不堪，再加上几乎所有的房屋都积满灰尘，又都被薄雾笼罩，整个城市如同一个中世纪老人那被口气笼罩着的牙床。
店铺里的商贩们大多耸拉着眼皮，也不叫卖，其面容上的疲态与刚才柳依依在门口所见到的血族士兵如出一辙。
但令柳依依意外的是，这里有不少非血族的种族，虽然这些非血族种族大多也萎靡不振，但这倒是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毕竟一座死气沉沉的血族城市，要那么多非血族种族干嘛？让他们卖血好满足对血液的需求吗？
停止胡思乱想，柳依依按照血族士兵所说，右拐来到了登记处，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正一只手撑住脸，打着瞌睡。
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如同一台机器，开始登记柳依依的信息。柳依依甚至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不耐烦，有的只有呆滞。
“名字？”
“柳依依。”
“性别是女没问题吧？不是什么油灯战车之类的吧？什么种族？”
“是的，女，种族是亚龙人。”
“怪不得连个龙角都没。来干嘛的？”
“传教的。”
“又一个白费力的，克拉肯没告诉你吗？就看门的那个。”工作人员丝毫不顾忌柳依依就站在她面前，话语直白。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们信钱和权。行了，拿着这个，”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小牌子，“1血祖银币，10天内没来补钱身份证明就作废，弄丢了本柜台概不负责，补办一次3血祖银币。”
“……”这态度倒是和门口那些血族士兵挺像。不过假如自己弄丢了这玩意儿，就直接装作才来这座城的，登记个新的，是不是就能少花钱了？法外狂徒柳依依正发散思维。
接过牌子，柳依依拐出了大门，东拐西拐，终于是找到了相应的店铺，把灰狼的爪牙卖给了武器匠，皮毛卖给了制革匠，算是有了一笔钱。
再次回到登记处，补交了1银币后，柳依依开始寻找自己理想的下榻之处。
……
事实证明理想与现实有很大的差距。
下榻之处？有，但一点都不理想，倒是很有现实的骨感，连找了好几家旅馆，大抵非脏即乱，或者乱而且脏，似乎这些店铺的老板根本不在乎能否吸引到顾客；剩下的则是装潢豪华，价格昂贵到离谱的旅馆，柳依依算了下，要想在这里住一天，她起码得去猎杀20头嗜血雾狼。
柳依依郁闷中。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衣着考究，头戴一顶夸张礼帽的的家伙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面带商业微笑：“哦这位小姐，我看您雍容华贵，就宛如那天上洁白的月光，不知卑微如您鞋底那抹灰尘的我，可否得到您的恩赐，呃与您谈一谈呢？”
现在哪里有月亮啊！还有你这该死的翻译腔又是怎么回事！柳依依在心中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一个白眼，但还是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哦我雍容华贵的小姐，请原谅我那卑贱的声音脏了您的耳朵，哦我是说，您对成为我们血液银行的用户有兴趣吗？”
“那是什么？”
“如小姐您所见，我是血液银行多恩街区分行的行长，哦瞧瞧我这该死的嘴，小姐我向您发誓，这绝不是在炫耀我的身——”
“停停停！说重点！你再这样唧唧歪歪的我就走了！”柳依依头上出现了一个爆筋。
“哦小姐抱歉，在您优雅地走入这条街道的时候，哪怕是像头土拨鼠一样愚蠢的我都能发现，您就像那午夜玫瑰，对周围的一切都有莫名的吸引——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不要拿着那个东西对着我的脑袋！救命啊——！”
合着你能正常说话啊！柳依依收起了洛卡德之刃：“继续。”
“哎呀骇死我啦！咳咳不好意思小姐，我的意思是，您的血液似乎十分美味，所以我想邀请您在血液银行登记并出售您的血液，当然出售多少由您决定，我保证会为您献上一笔丰厚的报酬。如果您有兴趣，请到这个地址找我。”奇怪行长递过一张名片。
“行了我知道了，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作为行长要亲自出来呢？”
“高贵的您有成为我们血液银行最重要客户的潜力，所以一定得由我来亲自接待您！我向您保证，您的所有疑问我都会回答的！”
“所有疑问？”柳依依瞬间有了几分兴致，“那能告诉我这座城市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还有‘他们’只信奉钱和权是怎么回事？”
柳依依注意到，当自己抛出这个疑问的时候，这位行长的商业微笑消失了，夹杂着复杂情绪的感慨取而代之：“小姐啊，您有所不知，我们的城市在很早的时候其实是有日出的，当永夜降临后，大家都在庆贺，因为血族本来就是喜欢暗夜的种族，但是……”
斟酌了一下词句，行长接着开口：“每到属于‘夜晚’的时间，人们心中犯罪的欲望就会不断膨大，抢劫、偷盗，甚至凶杀案件层出不穷。我姑且称之为‘罪心膨胀’吧。
“渐渐地，在本应属于血族的暗夜，人们却不得不足不出户，既是避免自己因罪心膨胀而犯下过错，更是保护自己免受他人的伤害。这座城，外族们称作‘永夜城’，我看，更像是‘罪恶之巢’吧……”行长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这跟这里的人们追求钱和权有什么关系呢？”
行长看向柳依依，面露苦笑：“小姐啊，底层百姓犯罪会被处决，那那些贵族呢？谁能处决他们？他们借着永夜降临，以‘制止犯罪’的名头大肆打压底层百姓，肆意发泄自己的犯罪欲望却不用担心遭受任何处罚。
“本来吧，底层人该想的是联合起来推翻他们才对，但是他们眼中只看到了贵族们物欲横流、随心所欲，于是底层的人们也开始相互戕害，不择手段只为爬上去……”
“那……那些外族呢？为什么入城如此简单，身份办理也有很大的漏洞？”
“血族需要新鲜血液，那些外族就是最好的血液来源，他们一般是走投无路，来这里出售自己的血液以混个温饱。
“但是很快，他们也会陷入罪心膨胀的囹圄之中，且由于他们的经历，他们会不停办理新身份以躲过血液银行的登记，无节制出售自己的血液，徒劳地尝试去满足自己那如同无底洞的欲望，再加收高额的出城税，没有几个人能走出这座城……小姐，您应该也看到了他们苍白的面容吧？”
“……听起来你也参与其中了啊。”
“小姐，您去我所分管的银行看看就知道了，”行长轻轻摇头，双手手指交叉，依旧是苦笑，“实际上，血液银行都装有有血含量检测仪的，银行明文规定，体内循环血容量必须维持在总血量的80%以上，否则就不允许再向银行出售自己的血液了。
“不过，在罪心膨胀下……我想小姐您也猜到了吧？至少我所知的分行中，除了我管理的，其他的早就抛弃这个规定了。”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遭到其他人的报复吗？”
行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姐，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关心‘他们’的人，我相信您不会告知别人我告诉您的一切。我的预感一向很准，您的那份善良能够使得您免受永夜的影响，但请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拿一笔钱离开这里，不要再像……我的……父亲那样，遭人陷害，凄惨离世了。”柳依依注意到，当行长提到她的父亲时，她低下了头，面容带着淡淡的忧伤。
“……感谢您的提醒，行长小姐。我叫柳依依，您贵姓？”
“奎斯特·艾格，叫我奎斯特就行。我想我该离开了，如果您希望成为我的客户，按照地址找我就行。另外，如果您想找到一座合适的旅馆，去普尔街区找灯光旅馆吧，兰普奶奶的旅馆打理得很不错的。”
与奎斯特行长告别，柳依依开始寻找灯光旅馆，终于是在街道的角落找到了这家并不显眼的旅馆。
“吱呀——”推开门，橘黄色的温暖灯光勉强照亮了旅馆的一楼，营造出安静温暖的氛围。映入眼帘的是六张陈旧且有裂缝的桌子，及若干把椅子，但是它们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或油渍，看得出这家旅馆的主人平时有细心打理。一位食客正坐在左手边最角落的位置上吃饭，看上去似乎是一个狐族人，他竖起的耳朵随着咀嚼声一颤一颤。楼梯口旁边的柜台后，一位头戴灰蓝方巾，身穿棕色粗麻布衣服的老奶奶正埋头缝补，想必她就是兰普奶奶了吧？柳依依上前打招呼。
“哦？小姑娘是要住店吗？”兰普奶奶抬头，如同揉起来的布毯般褶皱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红色的瞳孔里透露出慈祥，“身份牌给我看一下，我先登记一下。”
登记完毕，兰普奶奶带着柳依依上楼，边从身前宝石蓝围裙的兜里摸索钥匙边说：“小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吗？那可得注意了，‘夜晚’时可千万别出去，‘白天’也少出门，碰到那些穿得华冠丽服的家伙一定要绕着走，还有啊千万别去卖血……”絮絮叨叨的，但是叫人内心很亲切，柳依依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走到313号房门前，兰普奶奶打开了房门，然后把钥匙交到了柳依依手中：“小姑娘，钥匙可别弄丢了，‘晚上’记得锁好门窗，吃饭到楼下找我就可以了，有什么口味需要记得跟我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好啦，我下去干活啦，小姑娘好好休息下吧。”
向兰普奶奶道谢，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柳依依开始打量房间：整体不大，干净整洁，一张小木床，浅蓝的被子打满了补丁，补丁已经有些掉色了；床旁边是一套木头桌椅，同样陈旧，但比一楼的桌椅更小，只能容许一人使用，桌上插着一支蜡烛；与桌子挨在一起的墙壁上，木制的窗户紧闭着；床对面的墙壁上则挂着一盏黑色的油灯；房门左手边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木桶，一个木制浴缸，一根小板凳，以及一个蹲坑。小木桶内装着洗漱用品，旁边的墙上挂着几条颜色各异的毛巾，大木桶内装满了清水，一个水瓢漂浮于水面，如同一只小船；浴缸旁边的墙上有一个水箱，一红一蓝两根水管从水箱底部伸出，垂直而下。
“先休息一下吧。”柳依依自言自语，脱下修女服躺到了床上。隔了好一会儿，柳依依发现，尽管自己的头脑疲乏，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想起稂对她说过，自己哪怕不睡觉也没事，柳依依决定，等到疲惫感消失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