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成为一名魔法少女,堇时绫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思考过这个问题,用着尚且稚嫩的思想,憧憬着闯入这世间的一抹亮丽色彩。
自信的笑容,漂亮的衣装,不可思议而又梦幻的魔法,像花儿一样娇艳,像星星一样闪耀,像糖果一样甜蜜,像彩虹一样夺人视线,这就是曾经的堇时绫心中的魔法少女。
她想要成为魔法少女,想要守护她眼前的小小世界,用魔法让更多的人和自己一样获得幸福的生活。
……那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阳光透过窗户落到将书本垒起一座小山的课桌上,让坐在窗边的堇时绫感到令人舒适的暖意。
“零食,一起去吃午饭呀。”
“嗯,这就来。”
堇时绫合上记满习题的笔记本,缓缓从座位上站起,面露微笑走向了她在班里的朋友们。
临近午休,这是学校显得最为热闹的时段,没有课程的束缚,没有晦涩难懂的知识点的折磨,学生们在这个规则最为宽松的时段内纷纷以自己的方式享受起短暂的美好时光,目送几名男生在老师示意后便随着未结束的铃声冲出教室跑向食堂,堇时绫也放松了一些,暂时将脑海中的公式与图形抛之脑后。
稍显吵闹的食堂内,堇时绫与她的几位朋友坐在靠近透明玻璃的位置享受着午餐,在这个位置上既能便利地走到餐点窗口,又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清楚地看到操场以及与校园只有一墙之隔的公园的景色,算是食堂内较为抢手的位置。
这样的位置本不该是这些走在路上优哉游哉的女孩们所能入手的,不过多亏班级内一名男生的自告奋勇,这些女生们获得了一边享用美味一边欣赏美景的权力。
至于那名男生的小算盘,这些正值青春心思细腻的女孩们又怎会不清楚呢。
“月底就要期末考试了,真烦人,真不想再看到讨厌的几何大题了。”
“啊,你说出来了呢,明明我都尽量不去想了。”
“同感,几何什么的最讨厌了,这次感觉考不好了,摆了算了。”
“上次月考前你们也这么说,结果最后数学都比我考得好,你们这种坏女人的话我是一点都不会再信了。”
深知“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道理的少女撇了撇嘴,用勺子将盘中炖得软烂的土豆块压成了泥。
“是啊,虽然嘴上在示弱,实际上却背着大家使劲做题,偷偷摸摸当卷王可是十分卑鄙的行为呦。”
堇时绫一边享用着面前的土豆炖肉,一边在恰当的时机加入了话题。
学校作为一种不完整的迷你社会模型,在学校中生活的学生们也因各种因素而或主动或被动地被划分,其中最为直接的一个因素便是成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名少女往往都是班级中名列前茅的常客,因此她们自然而然组成了这个团体。
“哎呀别这么说嘛零食,我们不是一条战线上的好闺蜜嘛,这次我家老豆说我要是考进年级前十五暑假就带我去看‘砂糖’的演唱会,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呢,所以帮帮我好不好嘛,零食A梦。”
“砂糖?那个魔法少女?你还在追啊,今年她不是已经三十……三十几了来着……”
“这都不重要啦!砂糖的设定是十六岁就是十六岁,舞台上的砂糖一直是十六岁,我们魔法少女的事你少管。”
“哈啊,魔法少女吗,能一直保持年轻漂亮的容貌和健康的身体,而且听说赚得也不少,我妈妈这阵子一直在看一名已经退役的魔法少女的带货直播,比起其他主播她只要往那里一坐稍微张张嘴就能赚到很多钱,真轻松啊。”
“……听起来真不浪漫呢,不过也是,小学时的我也大概永远想不到当时自己崇拜的魔法少女最后会沦落到犯罪被逮捕吧,零食你呢,你还喜欢魔法少女吗?”
“魔法少女……”
堇时绫微微侧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随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对魔法少女不是很感兴趣。”
堇时绫看着玻璃上映出的总是在嘴角挂着浅笑的自己,她眨了眨眼,将视线透过这层介质投向操场的方向。
食堂内声音嘈杂,五花八门的话题从四面八方涌来,可堇时绫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下午的时光一如往日,不过与夏季一同到来的蝉鸣为这一成不变的日常增添了几分新鲜感,随着放学的铃声响起,在校园中生活的又一天宣告了结束,
“嗯,我明白了,陈老师。”
关上教师办公室的门,堇时绫回头看到了在走廊旁等待自己的朋友们。
“零食,要不要今天也去老地方坐一会儿?”
少女们口中所谓的老地方是建在附近地铁旁的一家麦门,她们习惯在放学后到麦门一起把作业做完聊聊习题和一些日常琐事,顺便有时还会试试麦门新出的饮品和甜点。
“抱歉,今天我还有些事,你们去吧。”
“嗯?怎么了,零食,平时不是你最积极吗。”
“莫非……是男朋友……”
闻言少女们立刻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警惕地看向堇时绫,对此堇时绫只是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恰当的弧度同样摆出一副真诚的面容。
“才不是,只是背着你们去上补习班罢了。”
“诶——?!”(齐声)
堇时绫转身朝着教室走去,举起左手向少女们挥了挥。
“骗你们的啦,明天见。”
见堇时绫今天的确没有想跟她们走的打算,少女们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她们很快就转换了心情一起朝着校外走去。
“总觉得零食今天的心情不错呢。”
“有吗,我觉得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
“说起来,刚才老陈为什么要找零食?”
“笨蛋啊你,放学前老陈说的那件事你都忘了吗?”
“嗯?啊……啊,对了,是家长会的通知啊……”
“……”
收拾好桌上的一摞书本后,堇时绫拎着挎包走出了校门,她的家就在面前这栋被一道铁栅栏隔开看上去有些老旧的楼内,不过与其说是家,堇时绫认为将其称为“住址”要准确得多。
所谓的家不应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外壳,而是家人一起居住、生活的地方,一起笑、一起哭,有时可能也会吵架……但即便如此也会共度人生那漫长的时间,家,应该是那样一个温暖的地方。
而现在,那里早就没有了一个家该有的温度,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人而言。
迈出脚步,堇时绫转身向着地铁的方向走出,正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今日她还有别的安排。
乘上地铁,缩到角落,将后背靠在车厢上,在轻微的晃动以及耳边不时响过的风声中堇时绫的思绪又飘回了对于“魔法少女”这一存在的思考中。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何时起不再热衷去收集那些魔法少女的贴纸、文具、画册或是别的什么周边,或许是她发现真正的魔法少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浪漫那时起,或许是她发现魔法少女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时,曾经的滤镜如今早已褪去。
又或许是,当她能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看似完美的笑容实则内心却毫无波动时,不光是对魔法少女的憧憬,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东西,都在那本该映射着真实的镜中被遮盖进而被遗忘。
与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同挤出站台,堇时绫抬头看了看头顶悬挂着的站牌,平城府大街,京平市靠近市中心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道。
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沿路排起长队的网红小吃和造型奇特的建筑设施上,堇时绫看着手机上导航app中即将到达终点的线路,停下脚步望向了视线前方不远处一家名为“U·M·A”的咖啡店。
“应该就是这里吧。”
站在店前,堇时绫打量着这家不算很显眼的咖啡店,米黄色的招牌上简简单单地用黑色的字体做出了店名logo,不算宽敞的店门旁挂着一个散发着暖黄色亮光标示着“营业中”的牌子,如果没有被提前告知这家店的位置很容易就会在一阵走马观花中下意识地将这家店略过。
随着挂在门上的风铃响起一阵铃声,堇时绫默默推开了店门,走进了这家咖啡店。
店内的空间比堇时绫想象中要宽敞一些,灰、白、浅棕以及一些金属色构成了这家店的色彩搭配,和堇时绫曾经去过的一家咖啡店不同,这家店没有使用现代风的简约桌椅,而是用看上去就软绵绵的棕色沙发和盖着一层红色桌布的桌台来供客人休憩和享用饮品。
“您好,欢迎光临U·M·A,请问您是一个人吗?”
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堇时绫看到了一名身着深红色法式连衣裙的中年女性从身后的柜台走出,微微躬着身面露温暖的笑容看着自己。
“您好,我和另一个人约在这里见面了,是个女孩子,大概有这么高——”
用手比划到将近自己肩膀的高度,堇时绫尽量回忆着对方的样貌。
“我在我在!”
此刻,又一个声音从那名中年女性的背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串急促的跑动声,片刻之后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少女出现在视野中。
“啊!果然是你,欢迎欢迎~”
堇时绫面前的少女身材娇小,浅棕色的内扣卷短发微微遮住了眉毛,一双灵动的眸子显出一份毫不遮掩的激动与期待,精致的五官在看到堇时绫后立刻变成一张喜悦的笑脸。
她的两只手将托盘扣在胸前,表现出的模样让堇时绫不知为何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抱着榛子的松鼠的形象。
未等少女进一步有所表示,女人伸出手用手背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真真,跟你说过几次不要在店里随意跑动了,撞到客人或是弄洒饮品该怎么办?”
从语气中能听出女人的几分无奈,不过似乎她并没有真的想要责怪女孩的意思。
“哎呀妈妈我知道啦,现在这不是还没什么客人吗,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冒失的人。”
听到面前的二人是母女关系后,堇时绫立刻有礼貌地向女性说了一句“阿姨好”,成功令对方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而另一边即便被口头埋怨,少女还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随口应付两句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堇时绫的身上,向前两步走到堇时绫身边,少女十分自然地伸手抓住了堇时绫的手腕,顺势想要带她离开。
堇时绫身体一怔,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但转瞬她便刻意放松了身体让表情重新缓和了下来。
“那个……”
堇时绫对少女的举动十分意外,在她看来这样的动作并不该发生在她与对方之间,明明这只是双方的第二次见面,明明她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呢。
“来来,这里不方便,咱们去里面聊。”
少女不由分说地拉着堇时绫向店内的另一片区域内走去,并随手将托盘放到了就近的一个桌台上。
“真真,不要把店里的东西乱放!”
“知道知道,我这里有急事就体谅一下嘛。”
“这孩子……”
将堇时绫带到店内一个包间后,少女随手锁上了门,随后满眼放光地看向了她,在堇时绫有些不解地注视下,少女向她伸出了手。
“程真真。”
意识到对方是在介绍自己后,堇时绫迟疑片刻,随后决定顺应对方的这份主动 ,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好,程真真同学,我叫堇时绫。”
“jin-shi-ling?要怎么写呢。”
堇时绫打开挂在肩上的挎包,将其中一侧写着自己名字的笔记本递给了程真真。
“堇时绫……OK,(小声)好厉害的名字。”
尽管不明白程真真嘟囔着的厉害有何含义,堇时绫表面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从对方手中接回了自己的笔记本放到包里。
互相知晓了名字,通常情况下这只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可对于程真真而言,她似乎并不这么想。
“堇时绫同学。”
“嗯?”
程真真摊开手掌,一团亮橙色的光晕忽然聚集在她的掌心中,待光芒减弱后,堇时绫看到程真真的手中多了一件木雕状的饰品,形如某种动物,表面上还有着一处较为显眼的凹槽,像是某种锁眼。
握着这枚饰品,程真真看向堇时绫的眼神变得更加炙热。
“和我一起成为魔法少女吧,堇时绫同学。”
“嗯……嗯?”
时隔多年,堇时绫没能想到这个一度已经被自己所忘却的存在于此刻再度浮现于眼前,尽管她在脑海中的确模拟过有当下这种展开的可能性,但她没想到程真真居然真的这样做了。
“……”
堇时绫想要说些什么,她的视线在程真真与她手上的那件饰品上来回切换,对方的样子勾起了她心底某种难以言明的情感,一次次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理智,试图唤醒她心中沉睡中的一些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