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往往认同“自己的痛苦,和别人感受到的痛苦或许并不相同”这句话,但真正能做到将其理解的,北极星对此悲观地认为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
这个房间中看似最年轻的红发女孩注视着叶晓霜那双清澈的眸子,她从中看到了一份虽然弱小却不容忽视的力量,在听到叶晓霜的答案后,她并没有表现出否定或是肯定的态度,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不是来做评判的,她只是想要了解女孩的感受。
“我明白了,谢谢你,叶晓霜同学。”
同样地,她也将这份谢意由衷地传递给了两名魔法少女。
“当然,也谢谢你们,阿瑟拉,暴雨,谢谢你们愿意相信这个孩子。”
被前辈夸奖的阿瑟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确信眼前这位自己熟悉的前辈的确发生了一些难以说清的改变,实际上她不是很想得到这样正式的感谢,在这份正式中她总能感受到一份距离感。
“前辈如果在场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我只是相信前辈的想法并模仿着去做而已,跟前辈比还差得远啦。”
“还能看到你能这样有活力真是太好了,阿瑟拉,不过——”
北极星忽然话锋一转,随即双手抱在胸前批评起阿瑟拉此次行动中的不足之处。
“带经验不足的新人参与战斗这样的行为是很危险的,暴雨没有接受过训练与测试对自己的能力都还不了解,在与负蚀体的战斗中她很难做到自保;而且我刚刚也收到了暴雨的登记报告,根据这上面的内容描述她是在发现你的身份后被你缠上的吧,你没有按照《守则》的标准执行保密工作,而且还想让对方也成为魔法少女从而与你一同承担这份秘密的风险,这么做完全违反了规定。”
“同时我手上还有几份最近你在退治负蚀体后缺少说明工作的记录,给现场处理人员都添了不少麻烦;最后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直接接触负蚀体核心的做法实在是太乱来了,我说过的吧,除去行动前的通知与报备,本身你也需要能够熟练——”
“呜哇哇我知道错了,别念啦别念啦前辈,我真的知道错了!”
眼见阿瑟拉双手合十都快给自己跪下求饶的狼狈模样,北极星最后还是心软放过了她,将记录着“罪证”的平板放到了一旁。
“向我道歉也没用,总之,因为你最近的这一系列冒失行为,魔监部对你也有些头疼,出于各种考虑暂时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听到对自己的处罚,刚刚还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阿瑟拉反而立刻便恢复了精神,仿佛是意会了什么似的将身体凑到了北极星的面前。
“那果然是要让前辈你来——”
“乖乖坐好,先冷静地听我说。”
“好。”
伸手按着阿瑟拉的脑袋,北极星将这个一向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按回了座位上。
“关于这点我说过的吧,阿瑟拉。”
北极星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令人感到震惊与悲伤的消息。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担任魔法少女的工作了。”
她的语调平淡,脸色毫无变化,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早已注定的事实。
“……”
在场几人都看到了阿瑟拉脸上的期待逐渐被失望悉数替代,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咬住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暴雨坐在阿瑟拉身边看着她微微攥紧的双手,明白了其中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北极星提出的没有能力担任魔法少女这个说法也让她有些在意,但她是个会看气氛的人,不会为了一点点好奇心而去揭别人的伤疤。
“我了解到队伍解散后你就一直一个人行动,还拒绝了当时我们为你找好的队伍,我知道当时我们对你没有好好做解释,但这就是现实,阿瑟拉,彩环小队已经结束了,大家不会再回来了。”
“不、不会的。”
阿瑟拉对北极星的这句话显得有些应激,她竭力地否定着,声音越来越弱:“不要这样说啊,前辈,一旦将‘结束’说出口的话,就真的结束了不是吗。”
如果北极星真的如她的外表一样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那么一定会因阿瑟拉这近乎哀求的样子而产生同情或心生不忍,但是在这稚嫩外表下的是个比在座的少女们都要成熟许多的灵魂,因此她并没有回应阿瑟拉的期待,她以近乎冷漠的方式继续撕扯着阿瑟拉所剩无几的幻想。
“向前看吧,阿瑟拉,不要再想着我们,珍惜你现在的同伴吧。”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忽然离开了,‘沫雪’、‘曼德拉’还有‘碎钻’,明明大家之前那样要好,一起战斗了那么久,为什么忽然都离开了,而前辈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困惑在心底扎根发芽,随着时间与情绪的滋养滋生出一条条带刺的藤蔓将内心紧紧束缚,留下一道道沾血的疤痕。
阿瑟拉无法理解,北极星口中所谓的过去的伙伴与现在的伙伴又有何不同,她无法理解大家对自己的隐瞒,以及几乎是所有人的不告而别,在她的印象中她只是偶然间移开了一下视线,等她回过头却发现被她无比珍惜着的那些笑容、记忆与美好都忽然支离破碎,变得遥不可及。
“我无法接受,前辈,就好像在我不知道的那次战斗后,我们的小队就被打碎了一样,大家的样子都变得好奇怪,好陌生。”
暴雨坐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她下意识认为这些内容都不该是自己能听到的,那些前人的故事,已经结束的故事,不该带动她的情绪一起陷入名为往日的旋涡中。
她不想看到阿瑟拉那难以接受现实的模样,那份渴望,那份不解,那份悲伤,都只会让她想起在面对内心的创伤时同样不堪的自己。
“这里面的事,阿瑟拉你没有必要知道。”
“为什么,前辈,明明我也是彩环小队的一员,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不能知道!”
“这对作为魔法少女的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这是我、我们以及魔监部共同得出的结论。”
这份冰冷冷的说辞传到正处于情绪化的少女耳中无异于戳中了她的逆鳞,于是,一句失去理智的话脱口而出。
“那只要我不是魔法少女的话……!”
“阿瑟拉!”
北极星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阿瑟拉,也彻底终止了这场不算愉快的谈话。
“……我去下洗手间。”
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阿瑟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暴雨移开了视线,听着耳边门被推开以及一串脚步声渐行渐远。
氛围从融洽到产生隔阂只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完成了变化,当下的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尴尬。
“抱歉,让你们看到这些事。”
北极星望着被推开的房门,回过头对剩余两人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她出于自己的立场必须说出口的话,是正确的抉择,但其实她也很清楚两件事,其一是自己这样的方式绝对称不上巧妙,其二是并不是做自认为正确的事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她想要保护自己的伙伴,却只能以伤害对方的方式来实现,何等笨拙。
不过,如果当下阿瑟拉要是还在场的话,下面的问题她就很难再问出口了,那将会以另一种方式令阿瑟拉无法保持冷静。
北极星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走到了叶晓霜的面前,来达成她来到这里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能借用一下你的手吗,叶晓霜同学。”
还沉浸在刚刚二人争吵氛围内的叶晓霜当下还显得有些失神,在木讷地伸出自己的手后,北极星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并在二人的掌心中制造出一团暖白色的魔力光晕。
“叶晓霜同学,给你钥匙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看起来冷冰冰,黑发,头发不是很长的女生?”
叶晓霜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因为关于那个人的事她还没有来得及跟刚刚询问她的阿姨说明,随后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在感受着手部暖洋洋的舒适感的同时继续补充着对方的特征:“是的,而且那个人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紫色,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突然出现救下了我之后又突然消失了。”
叶晓霜说着注意到了北极星脸上愈发复杂的神色,那个出现在天台上的神秘少女救下了她的命,因此在下意识的思考中她总是对对方怀着几分感激与好感,而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能够促使自己变成负蚀体的那份能力显然不太可能是魔法少女可以掌握的……
面对拯救自己的魔法少女们,叶晓霜不得不质疑自己心中那份好感的纯粹。
而同一时间,北极星也在叶晓霜的身上找到了她想找到的东西,那把钥匙残存的魔力。
暖白色的光晕忽然像混入杂质一样变得越来越浑浊,直至成为一团迷失的深灰,而这片灰色在北极星刻意的引导下很快便从叶晓霜的手中褪去,转而迅速攀上了她自己的身体。
对于魔法少女而言与负蚀体相关的魔力乃是剧毒,可北极星仍坚持用身体去直接接触这份被污染的魔力,直至异样的灰色几乎覆盖住她的半边身体,宛如被传说中的石化魔法击中了似的。
“……果然是你做的么。”
通过这种有些无法理解的方式北极星似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随后附着在她身上的灰色魔力开始大面积化作迅速消融在空气中的薄雾,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北极星便除去了身上的不洁魔力恢复了原样。
“刚刚的这件事,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保密,不要告诉阿瑟拉。”
尽管北极星用着商量的语气,但暴雨和叶晓霜都知道这事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于是都纷纷点头表示会帮北极星保守秘密。随后北极星再次向二人表达了谢意,并告知叶晓霜作为此次事件的当事人,出于多方面考虑她还需要待在魔监部里几天。
“这里的大家不会讨厌你的,大家会一起帮助你努力渡过难关,我们也会在这里,所以,不必太担心,叶晓霜同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于未来的迷茫让叶晓霜有些踌躇,但出于对魔法少女们的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近两天发生的一切在叶晓霜的脑海内飞速闪过,杂乱的思绪让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情感该如何描述,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将困惑以最单纯的方式向北极星呈现。
“那个人……是坏人吗?”
北极星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她也曾思考过很多次,为此质疑过自己很多次,不过感受着叶晓霜话语中的迷茫,她稚嫩的小脸上随即挂起一抹慈爱的笑容。
“这个问题不需要别人来回答,你的感受就是唯一的正解,叶晓霜同学,况且,我认为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不是吗?”
“相信你自己吧,叶晓霜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