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一种提供咀嚼、语言、吞咽功能的器官,是构成容貌面部特征的五官之一。
提起它的正面印象,它往往会让人联想到丰润娇嫩的唇瓣,当美人拿起口红勾勒起自己的唇线,那抹鲜艳的红色便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品尝那诱人光泽下柔软的触感与细腻的质地。
而说到负面印象,人们都讨厌“大嘴巴”的家伙,作为贪婪、躁动的隐喻,一个喋喋不休停不下来,不知疲倦吐露他人秘密的家伙只会受到他人的排斥。
而眼前这张嘴……是一张十分夸张的大嘴,不再是作为隐喻的存在,而是彻底的实体化,它成为了占据脸部近半面积的唯一器官,嘴角向两侧延伸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要将整张脸撕裂一般。
它没有常人嘴唇的温润与柔软,更像是一片干燥而粗糙的皮革,纵横错杂的裂痕在表面触目惊心地排列着,隐隐透出陈旧而肮脏的灰色。
而随着它逐渐张开,整个脸部的比例被进一步破坏,嘴唇化作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裂口几乎横贯整张面部,与一同露出的整齐而尖利的牙齿制造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没有人敢于直视那排排尖牙利齿后漆黑的深渊,那是无止境的饥渴与贪婪。
“恶心,口水好脏。”
面对向自己扑过来的负蚀体,蓝色的魔法少女随手抓起手边的铁铲拦在自己身前,让那一排排利齿直接啃在了铲柄上,然而木制的铲柄显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在强大咬合力的猛攻下她手中的铲子没能撑过三秒便像饼干棒一样被轻易咬断,顺势在魔法少女的脸上溅上几滴从它嘴里流出的浑浊液体。
“而且还好臭……”
向后撤出两步短时间离开负蚀体的攻击范围后,魔法少女略有不满地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擦去了脸上的污迹。
眼前这只负蚀体的实力并不强,在保留人形的基础上体型并没有明显变大,这是最典型的原位级负蚀体的特征,而且这家伙的攻击手段十分单一,只会用脸上张开的巨口进行攻击,尽管被那一口尖牙咬住的话肯定会很痛且在短时间内无法挣脱进一步陷入不利境地,不过仅凭它这愣头愣脑的攻击方式和比普通人强不了太多的身体素质,想要躲过攻击并非难事。
然而能够轻松解决眼前负蚀体的魔法少女并没有动用魔装出手,而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吸引着负蚀体在堆着建材的混凝土地面上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这里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为了尽量减少对施工进度的影响更为了不给自己平添麻烦,魔法少女很有耐心地带着负蚀体沿途尽量避开那些还没干透的水泥地面和堆着建材的区域,直至把它引到了建筑的边缘。
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脚手架与安全网,她听见了耳边负蚀体近在咫尺的嘶吼,此刻即便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的眼前是一张比异形还要骇人的巨口。
“喀嚓——”
下一刻,随着几根钢管和一张绿网从建筑外部脱落,这层绿色的帷幕上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紧接着魔法少女与负蚀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从中猛然扑出,两者一同从木制的脚手板上跌落向着下方坠去。
“这么喜欢啃东西,那尝尝这个呗。”
一个通体湛蓝闪着微光的物体卡在了负蚀体的嘴里,一口尖牙与其摩擦传出了令人胆寒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却没能伤及嘴中之物分毫。
来到外部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的魔法少女猛地朝着负蚀体的腹部踹出一脚,将它踹离了自己的身旁,同时用魔力启动了卡在它嘴里的魔装。
这里是六层楼的高度,大约二十米高,那么这只负蚀体摔到地面上需要多长时间呢。
如果这下落视为理想化的自由落体物理模型,差不多两秒?
但很抱歉,这可不是什么自由落地。
眨眼的工夫,魔法少女听见下方的地面传出了一声异响,她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在一片被网罩住的沙土上,她看到了一个躺在上面陷入昏迷戴着安全帽的男人,确认讨伐完成后她招招手,从沙土中迅速飞出一道蓝色的影子回到了她的手中,赫然是那枚带着负蚀体以极快速度撞向沙土堆的魔装。
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旋托着她的双脚缓缓下落,落到地面上后她缓缓走向了那名昏迷的男人,在他身旁打着哈欠等待着正在赶过来的处理人员。
完成讨伐负蚀体的同时尽可能减少对公众的影响以及公共财产的损失,这也是魔法少女应尽到的义务。
“哎呀,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再看有可能会被发现啦。”
那名魔法少女没能发现,在一旁的一幢建筑物内,有两双眼睛透过窗户全程将她的战斗尽收眼底。
“我说,虹……”
“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顶着这么一张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黑镜侧头,看向身边这位老人——白发苍苍,穿着蓝黑色马甲,左手握着抹布,右手提着水桶,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普通的清洁工。
老人闻言立刻收起了不合形象的笑容,换上了一脸温柔与慈祥。
“乖孙女,听爷爷的,咱们去旁边玩好不好,别耽误叔叔们工作。”
“……”
再理她的话恐怕只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因此黑镜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将身子从窗边退了回来,顺道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黑镜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在附近感应到了出现的负蚀体,因此打算在魔法少女和魔监部的人来之前看有没有需要自己介入的地方,结果附近正好也有个魔法少女,于是她便藏在暗处旁观了这场战斗。
至于身旁的虹,这家伙是在那名魔法少女战斗的过程中像幽灵一样忽然从她身边冒出来的。
“哎,别这么看我,爷爷也很努力了,明明是周末,却还要在这里干保洁,经济不景气呀,咳咳。”
说着,眼前的老人放下水中的水桶,慢慢弯下了佝偻的身子,看着这瘦弱单薄的身躯,尽管明白外观对虹而言并无意义,但黑镜还是一言不发抢过了抹布沾水仔细揉了两把后递给了对方,至于随后对方那仿佛是对小辈一样的表扬和赞许,则是被她的耳朵自动屏蔽了。
忍受着对方摸头的动作,黑镜抬眼问道。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事才能来找你么,黑镜你这说法也太伤感情了,我只是在这栋楼里正常地打扫卫生,正巧看见你所以才想来打个招呼罢了。”
对虹的这一说法黑镜并不怎么相信,于是她保持沉默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直到对方耸了耸肩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就近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好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一个信封被虹用饱经风霜的手从怀里掏了出来并放在了桌上,黑镜见状并走上前想要拾起信封,却发现虹按住信封的手纹丝不动,并没有想要移开的意思,面对黑镜质疑的目光,虹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忽然抛出了一个奇怪的话题。
“其实最近我在家里发现了几只不小心从外面溜进来的蟑螂,一直东躲西藏十分麻烦,让我觉都睡不安稳。”
听虹这话里的意思,黑镜隐约察觉到所谓的蟑螂应该是指代别的东西,不过她并没有说破,而是顺着虹的意思接了下去。
“想除虫的话你去找别人吧,我可不会,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是外面溜进来的,万一是你家里本来就脏乱差给它们提供了栖息繁殖的条件呢。”
“怎么可能,虽然我的确不擅长家务,但家里可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毕竟……”
虹的手指敲了两下桌子。
“家里除了我可还有两个勤劳得力的好帮手呢。”
提到帮手,虹的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了黑镜的身上。
“……”
原来如此,是这么个意思。
所谓的家,指的就是京平市,这个城市里目前一共有三个疫散级负蚀体,分别是虹、黑镜以及另外一个常年待在城郊从未与她们主动联系过的家伙。
虹虽然算是市内实质上最大的威胁但她几乎从不显露出对外的敌意,即便自身的部分个体被魔法少女消灭了也表现得毫不在意,而城郊的那家伙只要不被主动打扰冒犯便不会从那里离开半步,因此这三只盘踞在京平市的负蚀体尽管并没有一致的利益关系,但也在平时保持着互不侵犯的平衡。
“又有麻烦来了么。”
“只是几只小蟑螂,翻不起什么风浪,上次那条无礼的野狗被咱们踢出去可是都被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在眼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不请自来的家伙了。”
黑镜眨了眨眼,意识到虹口中的野狗指的是一只去年被魔法少女击败逃到京平市的异国负蚀体,由于它行事激进且态度不太友善因此便被合力驱逐了出去,属于屁股还没坐稳便被踹出了门。
虹松开了扣住信封的手,将它朝黑镜的方向推了推。
“想要消灭蟑螂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在于……这些不该出现的蟑螂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黑镜拿起虹推过来的信封,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拆开,而是拿在手里思考着虹话里的意思。
负蚀体之间的阶级差距是明显而巨大的,其中最强大也最特殊的就是像虹这样的疫散级负蚀体,拥有人类的情感与思考能力,会懂得藏身于人类的社会中不与魔法少女进行正面的死斗。
其下一级是常常作为重大新闻题材而被报道的侵蚀级,侵蚀级负蚀体相比疫散级的力量差距其实并不算大,它的每次出现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与人员伤亡,但它仍然只是缺少智慧的怪物,是空有力量的皮囊,只会使用简单的本能去战斗,在战斗中也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思考与经验,这也是它尽管难缠但终会被魔法少女们击败的原因。
“所以,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你自己也能轻松解决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黑镜你会对这事感兴趣的。”
说着,虹起身走向了不远处位于墙边的一个圆形鱼缸,拿起放在旁边的饲料袋往手里倒了一些,随后向这个圆形的鱼缸里撒下了手里的饲料。
水中的几条金鱼迅速摆着身子向水面游去,纷纷张口抢夺着浮在水面上的棕色颗粒。
“毕竟,黑镜你不是也试着想过要养几只可爱的小动物么。”
“前一阵那只爱哭的小水母,最终还是变成了咸涩的海水了呀,真是可惜。”
老人微微一笑,望向自己同类的眼神莫名。
“……傻瓜,水母可不会哭,你的生物知识都是从哪儿学的。”
“别说这么没情调的话嘛,黑镜,这些建立在规则条框下的常识实在无趣。”
虹微微欠下身子,打量着眼前活在小小缸中世界的几条金鱼。
“水母没有心脏,也没有大脑,因此水母不会悲伤,更不会流泪,我认同这个答案,但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长着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鱼缸的外壁,缸中的金鱼顿时乱作一团向四周游窜,警惕着来自外部的震动。
“人类总是喜欢为这世上的每一样事物下定义,为每一个问题设置答案,直到我们的出现。”
“我们是未知,是不可解。”
背对着黑镜的身体缓缓转了过来,有些驼背的老人身形在淡淡的阴影中迅速扭曲、变化,似一团可塑性极强的泥土,一呼一吸间便化身为了另一个黑镜,就连身上的装束也一并成功浮现,只是那张熟悉的脸蛋上挂着一抹陌生的轻佻笑容。
“我们到底是掌握了这份痛苦的主人——还是心中这份痛苦找到了一个太过软弱而不敢驱逐它的躯壳,‘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回应她的是一个瞄准她脸部飞过来的订书器,伸手轻松接住它后,虹迎上了黑镜有些不快的目光。
“别顶着我的脸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好啦好啦,这不是不想浪费这张可爱的脸蛋嘛,别生气,亲爱的。”
虹走到黑镜身边将订书器轻轻放回原位,她倒也不是刻意想要挑衅,只是对她而言观察黑镜的表情变化算是她的小小乐趣之一。
这名同类的内心其实并不淡漠,只是这张冷漠的漂亮脸蛋只会在面对魔法少女时展露喜人的变化,真是可惜,也让虹有些小小地嫉妒起她们的死敌。
一个转身,少女又变回了穿着一身制服的清洁工老人,拿起了一边的水桶。
“好了,休息一会儿也够了,这位老人家还有四层楼要收拾呢,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黑镜。”
目送虹带着工具关上门走了出去,黑镜拿起了信封用手指捻了捻,很薄,拆开信封,一张写着一串地址的一张纸片从里面被她抽了出来,写出这串地址的字迹十分工整娟秀。翻过这张纸片,其另一面是一张照片,大部分都被做了虚化处理,唯独一个身形有些肥胖的男生没有被任何处理,十分清晰地显现在照片上。
而在这个男生的旁边,有一处用红色记号笔留下的标记,虽然画风有些卡通,但不难辨认出这是一个“蟑螂”的符号。
尽管虹将这份情报共享给自己的目的仍是未知,不过黑镜还是决定先按这张照片上提供的线索去查查看,与负蚀体和魔法少女有关的信息掌握得还是越多越好,如果这件事真的会为现状带来一些变数,那她就有必要去弄清楚其中的细节,去踩灭不必要的火苗。
……
晚上的19:30,对于一家便利店而言算是个重要的时刻。
在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便利店都会开始对店里的一些商品进行折扣销售,比如三明治、饭团、水果之类的,如果你对价格比较敏感又不是十分计较保鲜期的话,在这个时间段购买食物也不失为一种省钱的策略。
正在往怀里塞三明治的少年也是这么想的,上午还卖八九块的香肠土豆三明治现在不到四块便能入手,拿上两个再揣一排面包带上一盒酸奶两瓶饮料,这一晚的晚饭便算有了着落。
抱着怀里的食物路过摆满零食的货架,身材相比同龄人明显发福的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各种口味的薯片上,犹豫再三后,他有些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将食物一一摆在自助收银台上进行结账。
屏幕上显示的折扣金额已经十分诱人,但最终结算下来的数字仍让他脸色显得有些难堪,他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着要不要拿走一件,但这一次饥肠辘辘的肚子替他做了主,掏出手机将显示在上面的一条条信息划走,干脆地用将将过百的余额扫了码付了款。
购物袋的钱是可以省的,但肚子是一定要填饱的,他抱着食物正想要走出店门,从店门口迎面却走进来一批有说有笑的男生,从他们当中有几人身上的校服以及手里的篮球不难看出这些人是在附近打球的一群学生。
一群人走过来并没有想要避开他的意思,他只好尽量侧着身子供对方通过,随着一个人的胳膊用力碰到他的后背,一瓶饮料从他怀里滑了出来落到地上,而那群学生则是熟视无睹走过他的身旁,聚在冰柜旁聊着天挑选起了冰棍雪糕。
无奈,少年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食物将饮料捡起,再重新把它们一起抱在怀里走出了便利店,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站在店外向里面小心张望着,他看到那群人里其中有两个人走向柜台,似乎是在点热腾腾的肉包和关东煮。
尽管声音不大,他清楚地听到了有几人随口聊到了店里刚刚碰到的胖子,在谈及胖子的身材时人群中里爆发出了一阵讥笑。
过了一会儿,那群学生拿着零食饮料和雪糕从店内走了出来,他们走在小路上热火朝天地聊着今天的球赛,当他们路过一盏路灯时头顶的路灯忽然传出“啪”的一声,少年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路灯,脚底却忽然一滑,大腿一软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地一齐摔倒在地上。
吃了一半的雪糕、撒出的咖啡自然是无法幸免,最倒霉的要数那个买关东煮的人,热汤直接扣在了他的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因这一跤变得十分狼狈。
可当他们互相扶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下只有撒出去的饮料与汤汁,没有任何湿滑的存在能够让他们集体跌倒,因此他们只好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后便抱怨着离去了。
待到他们离去后,路边的转角处现出了一个脑袋,那名刚刚在店里被嘲笑的少年打开了面包的包装,看着那些学生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笑着往嘴里塞入了一个豆沙包。
“活该,一群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