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眼前的世界摇摇晃晃,耳边是不绝的嗡鸣和自己沉重的喘息声,脑海中一片空白,四溅的灰尘带着陈旧腐朽的味道灌入鼻腔。
发生了……什么?
暴雨只记得那只诡异的负蚀体向自己发动了攻击,逃不掉的她眼睁睁地看着攻击临近,然后……然后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剧烈跳动的心脏牵扯出些许不适感,直觉让暴雨微微侧过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右侧。
入眼的是一根黑色,满怀恶意的尖锐矛头,它径直插在了自己的脑袋旁边,几乎紧贴着耳朵,只差毫厘便能贯穿自己。
在攻击即将命中自己时,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暴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见为实,本该命中自己的攻击在最后一刻因为什么原因偏离了。
“不好,她追上来了!”
打断她思考的,是来自那只负蚀体意料之外的,充满惶恐的惊呼。
暴雨转过头,看向了正在胡乱攻击四周的负蚀体,迅速伸缩的触手不断插入附近的墙壁,击碎目所能及的每一扇窗。
他在做什么,明明没有敌人——
不对,有的。
尽管难以置信,但的确有个令她目不暇接的东西在负蚀体的四周移动着,完全无法捕捉到其身影,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
“在哪,在哪!快出……!”
“轰——!”
负蚀体的声音被另一声巨响所覆盖,黑色,大量的黑色在眼前四处飞溅,就像是她在路上见到的那样。
待到肮脏的黑雨落下,在负蚀体与魔法少女之间,已经多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黑色的少女。
“为什么,我……”
“闭嘴。”
那名少女挥舞着一柄与她纤细身材不太相配的黑色巨锤,重重将负蚀体的身躯嵌入地面,无视哀嚎,无视示弱,她只是又一次将巨锤砸下,让周边的一切都溅上那不祥的黑色。
期间负蚀体也进行过一定的反抗,但这名穿着一身军式制服的少女总能用肉眼完全无法理解的方法忽然消失在眼前,在触手打空的同时又忽然出现补上攻击,让负蚀体的一切动作都没能奏效。
最终,那个人站在由她创造出的黑色的世界中,面对脚下只剩下头颅还保留着人类模样的负蚀体,她抬起靴子踩住了它的头,俯视着对方那张被恐慌填满的脸。
“为、为什么,我们不是同类么,为什么你要——呜!”
少女揪着头皮将对方的脑袋提了起来,紫色的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注视着对方。
“就是这张嘴在最初不断重复着‘我是人类’向我求饶吧,怎么没过几分钟就又称上我的同类了,你这张谎话连篇的嘴,干脆撕烂好了。”
“呜——呜——!”
似乎是真的怕对方这么做,负蚀体果断将自己的嘴部也溶为一片黑色的液体,头皮也隐隐渗出液体,却被少女的手进一步阻止了变化,对暴雨造成重创的负蚀体,在对方手里却成为任人宰割的猎物。
“我给过你机会,而你也证明了自己——你在面对毫不设防走过来想要帮助你的魔法少女时毫不犹豫地攻击了,不是么。”
面对沉默,她点了点头,送上了一句赞许。
“干得漂亮。”
送出这句称赞的同时她的拳头一并深深嵌进了那张本就鼻青脸肿的面孔里,这一次从她的指间淌下的不再是肮脏的黑色,而是一缕缕鲜艳的红。
这一拳似乎击垮了负蚀体的意志,黑色黏液不断从两眼翻白的身体褪去,最终变回了一个身材发福的少年。
又抽了对方两巴掌确认短时间没有苏醒的迹象后,少女转身将视线移向了暴雨那边,却正巧对上了一处瞄准她的枪口,以及来自对方警觉的目光。
“……”
“……”
负蚀体与魔法少女的魔力性质迥然不同,而在那名少女的身上暴雨没有感受到任何同类的气息,反而是在对方攻击时捕捉到了一股令人恶寒的阴冷魔力,逼迫着她动弹不得的身体挤出了一丝反抗的力量。
因此她确定了,眼前这名少女也是负蚀体,尽管无法理解它们彼此之间厮杀的理由,但她也是敌人这点毋庸置疑。
虽然被枪指着,但从对方的脸上暴雨只能读出一份令她不安的平静与淡漠,而当她向自己的方向试探性地迈出一步时,指着她的枪口也随之微微上扬,时刻锁定着她的脑袋。
暴雨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如果对方再靠近一步或是有什么小动作,那么下一刻一处弹孔就将出现在对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而眼前这只美丽的怪物毅然无视了这份警告,她继续向前从容地迈出了步子,并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从暴雨的眼前消失不见,枪口对准着满目疮痍的小巷与地面,在夜色中除了那名倒地昏迷不醒的少年暴雨只能看到一地的碎玻璃渣,对方是如何毫无征兆地消失又进行移动的,暴雨从方才这两只负蚀体短暂的交锋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幽灵,这名散发着负蚀体魔力的少女,宛如一只游荡在黑夜中的幽灵。
“啪嗒”
近在咫尺的细微声响将暴雨的视线随着枪口移向了身前的地面,毫无异样,地上什么都没有——
“吭”
一根坚硬的东西压在了暴雨的额头上,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冰冷的金属质感抵在皮肤上冷得仿佛能渗进骨髓,那正是她的猎枪。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万籁俱寂,周遭的一切声音都陷入虚无,唯一能听到的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以及胸腔内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她想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僵硬地却像是一块木头,恐慌感不受控制地心底滋生,并不断蔓延至身心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令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扣动扳机。
她作为魔法少女的本能告诉她,身旁这个敌人的危险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只是像这样近距离地接触都会感觉到一股严寒笼罩着自己,她甚至毫不怀疑若是对方将手贴在自己的肌肤上都能带来严重的冻伤。
还在苦苦支撑的理性告诉暴雨,这种窒息的恐惧感并非自然,这恐怕是一种所谓的“威压”,或者说是精神攻击的一种,对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令她丧失战意。
畏惧随着每一秒的流逝而递增,眼下她该怎么办,她握惯了的猎枪现在却被她的敌人紧握在手,枪口正对准着自己的要害,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也并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正是这种沉默,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暴雨能听到对方的手指轻轻滑过扳机的声音,只要再稍一用力,自己的脑袋或许就会应声而碎。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瞬间,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破绽,她不能再被这样压制下去,她不能坐以待毙,时间迟早会将她化作恐惧的傀儡,将她试图反抗的念头也一并抹杀。
握住枪的手腕僵硬而麻木几近失去知觉,肌肉在微微颤抖,竭力想要保住手中最后的希望,可现实是残酷的,随着暴雨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动弹不得的手腕终是失去控制让左轮从魔法少女的指间落下,也意味着她的反抗彻底失败。
占据完全优势的对手低头审视着她这副弱小无助的样子,抬起一脚将她的左轮踹飞的同时也移走了抵在她头上的猎枪,事到如今,这名魔法少女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意,于是,从容不迫的负蚀体转身将背后完全暴露给了对方,准备带着此行的猎物一起离开现场。
就是现在!
“噌”
抓住这一瞬间的视野盲区,被认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魔法少女将手伸向了怀里藏着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出鞘朝向负蚀体的背部刺去。
“意图太明显了。”
匕首还未刺穿负蚀体的披风她的身影便如幻影般消失在空气中,暴雨的这一记背刺扑了个空,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倾倒在地上,膝盖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留在她耳旁的只剩下负蚀体一句语气平淡的点评。
再抬起头,那只负蚀体已经出现在那名陷入昏迷的胖子身边,尽管两者的身材相差悬殊,但她看起来十分轻松地单手揪着胖子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对你没兴趣,不过你要是还想玩玩手里那些危险的玩具,我不介意拿这家伙来试试。”
背后魔法少女捣鼓出的动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她拽着胖子的身体挡在了自己和魔法少女之间,为自己筑起一道血肉之躯的墙壁。
在这种情况下暴雨但凡敢开一枪,能不能对那只负蚀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另说,那少年的一身横肉必定血肉横飞。对负蚀体开枪暴雨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面对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即便此人刚刚伤害过自己,暴雨也无法说服自己朝他开枪。
“你们是谁?”
“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把他带到哪里?”
暴雨并不期待对方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从对方的身上获取一些情报,无论对方是掌握着负蚀体力量的人类还是能够伪装成人类的负蚀体,这样的存在对于人类社会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不太喜欢‘你们’这个称呼,至于你想要的答案,还是去问问你的同伴吧。”
说着,眼前的负蚀体微微扬起头望向天空,说不清是魔法少女的拖延起了效果还是她自己的动作过于怠慢,搅局的家伙还是不意外地出现了。
此时她仍有机会带着目标撤退,不过她最终选择留了下来,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朝着自己迫近而来的那道光。
划破黑夜的粉色光芒,京平市的人们对此并不陌生,她也一样,准确来说,甚至她比许多人都更明白这道光所代表的含义。
无畏,守护,希望,奇迹,以及——
“是你……”
光芒自空中俯冲而下重重地落在暴雨与负蚀体之间,甲胄将可靠的背后留给同伴,若隐若现拿在手中的一面小圆盾朝向敌人,人们曾经这纤细而瘦小的身体视作隔绝希望与痛苦的分界线,那是将一切绝望与苦痛隔绝在外的铁壁。
来者正是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魔法少女北极星。
“你没事吧,暴雨。”
“北极星前辈!”
北极星的出现立刻让暴雨安心了不少,可当她注意到北极星手持的那面连她自己的上半身都无法覆盖住的小圆盾时,她又不由想起息壤和北极星自己曾说过的话:现在的北极星,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战斗了。
“还能坚持么,暴雨。”
“我还可以,前辈小心……对方很危险。”
暴雨在北极星的搀扶下扶着墙站了起来,半边身子传来了明显的麻木感,看来先前遭受到的攻击对她的身体仍残留着一定影响,但她更担心敌人会趁此机会对她们发动攻击,这样北极星只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然而令暴雨感到困惑的是,对方在此期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北极星的背影,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进攻或者逃走的样子。
“嗯,我明白。”
北极星将地上的左轮捡起交到暴雨的手中,并用轻松的语气微笑着说道:“相信我,暴雨,已经没事了,你做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转身看向面前的负蚀体,复杂的目光与带着阴霾的视线产生交汇。
“我也不会再任由你为非作歹了。”
红发的守护者轻咬下唇,道出了对方的名字。
“黑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