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空气依旧温暖,公园中林间的绿意如今已被愈发厚重的暮色笼罩,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空气中流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感。
阿瑟拉、暴雨以及弦月三名魔法少女坐在靠近灯光的公园长椅上,静静听着面前的北极星转述着她在魔监部的会议中听到的内容。
暴雨依旧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听得十分认真,疫散级负蚀体、能够变身为负蚀体的年轻人相关的情报都被她记了下来;阿瑟拉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只不过在暴雨看来,这丫头多半是关注着“北极星在讲话”这一行为本身,至于其中的内容或许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重点。
至于弦月……暴雨悄悄瞥了她一眼,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难不让她联想到班里那几个有时候因为晚上熬夜打游戏以至于在早上的第一节课一直出于半梦半醒着的男生,明明看着已经快不行了,却还是勉力支撑着。
这种坚持的精神固然可贵,可最后收获的只会是被老师无情地叫起来当班里的显眼包。
“总之,近期城市内的情况比较严峻,为了尽量保障大家的安全,同时也考虑到与疫散级负蚀体再次发生战斗的可能性,近期各支小队的活动区域都经历了调整,并且在城市内巡视以及讨伐负蚀体时必须以小队的规模进行集体出击,然后是——”
有可能需要再次与能够变成负蚀体的普通人,或者是与黑镜那样的敌人进行战斗么,想到这里暴雨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令她为难的并不是与疫散级负蚀体这种自己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战斗,而是她在犹豫自己在面对像闻秋生,也就是在上次的战斗中偷袭自己的那个男生那样的“人类”时能否保持冷静。
上一场战斗中的记忆依旧深刻,她还记得闻秋生那毫不留情刺向她的攻击,肩部仿佛是被刺穿一样的剧痛,而在无法躲避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对方准备终结自己的那一刻又是如此地令人绝望,她自己都没想到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自己甚至还能想到要去反击。
……在之后与黑镜的交战中也是一样,自己在意识到要被黑镜攻击到的时候,自己竟然将几乎剩余的所有魔力都填充进了猎枪,在北极星前辈的保护下在黑镜的身体下留下了一处显眼的伤口,尽管那似乎没造成什么实际的效果,但是……
那时,自己的这些举动并不是经过冷静的考虑衡量出的选择,而是某种强烈的情感驱使着她做出了反抗的行为,那似乎是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愤怒,它让自己变得像一条即便将死也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对方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的怒兽一样。
比起敌人,彼时的自己更令当下的她感到一丝寒意,她希望自己无论何时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能保持克制与冷静,若是自己因恐惧和受伤因此变得慌乱甚至丑态百出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她能接纳自己想象中的不成熟,但是极端的冲动与攻击欲望……她从未预想到这样的情况。
在不觉不觉中,自己或许已经在心中打开了一个未知的匣子。
“暴雨?”少女心怀忧虑的样子让北极星停了下来,“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前辈。”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如果感到勉强的话,最近休息一段时间也没问题,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下周暴雨你的学校应该就要考试了吧,用于复习的时间还足够么?”
其实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就是接下来的战斗强度并不适合像她这样缺少经验与技巧的新人吧,暴雨也明白,现实并不是游戏,并不会因为初期遇到了几场极其艰难的战斗就能迅速变得更强,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比较清晰的自我认知,而且北极星的提议也确实是在关心着她,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来复习,那么她也就能对考试有更大的把握。
考虑到能力与现实,这道选择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选择题。
“没关系的,前辈,我也想和大家一起继续行动,我相信大家的实力,更相信前辈能够保护好我们。”
“而且,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任凭事态发生和升级却无动于衷的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不甘心的。”
尽量照顾到更多人的情绪的同时表达自己的想法与信心,这着实算是个不错的回答,而显然阿瑟拉就对暴雨这番精心酝酿的回答十分受用,一边点着头一边拍了拍暴雨的肩膀。
“没错,我们可以的前辈,如果真的遇到黑镜那家伙的话,我一定会把她狠狠地揍一顿!”
“有信心是好事,但在战斗中一定要考虑到大家的情况再行动,千万不要莽撞地独自行动,而且无论何时都一定要保存足够自保的魔力,既然我们都愿意相信彼此,就不要独自承受一切。”
嘱托完阿瑟拉与暴雨后,北极星看向了没有发表任何感想与意见的弦月,“在来的路上我也问过弦月了,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时间安排上也能一起参加。”
用于回应的是弦月蜻蜓点水似的点头。
“我们这支队伍刚刚组建不久,对于彼此的魔装能力与战斗风格都还有些陌生,所以近期我想先组织几次模拟训练,让大家能够对彼此的能力更加熟——”
“哔哔哔哔!”
一阵急促的电子提示音打断了北极星的讲话,与此同时还有几道不同的提示音同时从几人身上响起,于是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向了高亮提示在屏幕上的消息。
是负蚀体出现的消息。
连杉路,废弃工厂,浸润级负蚀体,拯救被困的平民,暴雨迅速从信息中心提取到了以下的关键词。
“前辈,咱们去解决这件事吧,距离显示离咱们并不算远。”
“等等,阿瑟拉,这件事要经过大家一起同意才行——弦月?!”
未等北极星征求意见下达指示,一道蓝色的光芒已经从她们的身边闪过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天空,显然弦月并未将北极星提到的团队合作听进去,她独自向着目标的方向飞去,一眨眼的功夫便与她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没办法了,大家先跟上她。”
“哇她飞得怎么这么快,等等我等等我!”
事已至此,暴雨也只好紧跟着北极星与阿瑟拉朝着弦月的方向飞了过去,而正如阿瑟拉所感慨的那样,弦月飞行的速度相当快,即便暴雨全力追赶也只能看着距离被越拉越大,宛如在她们前方的是一颗划破夜空不断加速的蓝色流星。
这次讨伐的目标是一只出没于废弃工厂区的浸润级负蚀体,发布者是一名工厂里的工人,他被负蚀体一路追逐,逃跑时拍下的照片无比模糊且辨识度较低,在过度的闪光灯曝光下根据附近环境的参照物大概能看出是一只身高约四米,体型粗壮两臂相当长的负蚀体,符合对浸润级负蚀体的判断:相比通常只有2米左右高的原位级负蚀体更加庞大的身形,以及异化更加明显的四肢。
而浸润级负蚀体除了外表的显著变化外,其最核心的变化却是它的内部:浸润级负蚀体的体内存在着类似人类心脏的“核”,有了这种核后它的存在也就变得更加稳定,同时具备了一定掌握与抵抗魔力的能力,也因此变得更具威胁。
对于魔法少女们而言,这也就意味着针对其体表的攻击将不会再变得那么有效,如果没能找到并击碎负蚀体体内的核心,想要在短时间内击溃它们将变为几乎不可能的难题。
等到暴雨赶到现场的时候,她看到弦月并未先一步进入战斗,而是停在工厂上方的半空中等待着她们,比起指出她的贸然行动,眼下的情况更加紧急,于是北极星询问起现场的情况。
“你有什么发现么,弦月?”
“动静很大,地面震感很强。”
此时的弦月虽然仍是惜字如金,但此刻看起来已经没有先前那副懒散的样子,锐利的视线定格在脚下的建筑物中,如同一柄锋刃穿透迷障插入其中。
“它一直在下面晃悠,人应该就在这里面。”
“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冲进去吧!”
弦月瞥了一眼阿瑟拉的那双拳套,又看了看暴雨背后那杆猎枪,摇了摇头。
“不需要你。”
她忽然给出了一个十分失礼且不合时宜的论述。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弦月没有理会阿瑟拉,自顾自地对其他两人发布了指示:“(指向暴雨)你去找人,我和北极星去战斗。”
说完,她便径直飞了下去,冲破玻璃钻入了内部一团漆黑的工厂,把一脸懊恼的阿瑟拉丢在了原地。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么!可恶!”在阿瑟拉看来对方只是在趾高气昂地指挥着自己,这显然令她无法接受,于是她也紧随其后冲入了工厂。
“暴雨,你先按弦月说的做,优先寻找确保人的安全。”
“嗯,我明白了,前辈。”
进入工厂内部后暴雨用淡淡的一层魔力包裹住了自身,无他,夜晚的视野本就受限,如今她身处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在运作的工厂,来自头顶的月光也被金属的外壳所隔绝,以至于如果不用魔力来充当一部分光源的话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四周的机器与钢架堆积形成了天然的障碍物,使得整片环境变得复杂且不规则,耳边时不时隆隆作响的震动也让这些无人问津的设施与器材变得极其危险,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重物随着震动砸落地面的声音。
在这种环境里,那名当事人会躲在哪里呢,暴雨在阴暗的环境中四处寻找着对方的踪迹,不远处战斗的声音已经打响,如果对方还保有意识或者行动能力的话应该已经能认识到魔法少女已经来到了这里,应该会想各种办法求救才对,可现实是她没听到任何呼救,也没有看到对方示意自己位置的光源。
四周的空气因战斗的混乱而充满了腐锈与尘土的气息,令人胸口发紧,暴雨加紧动作越过了在她面前斜塌下来的脚手架,不断用视线扫过周遭的每一寸空间,试图寻找求援者的踪迹。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倒塌声,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阿瑟拉在说着什么,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求救者真的有发出声音也会被周遭的噪音覆盖,而且附近的的建材与设施也经不起这样多次的震动,一旦引起大范围的塌陷,对方生存的空间将被进一步压缩。
因此,暴雨用着自己最大的音量向着另一边喊道:“前辈,请限制一下它的动作!”
不知道另一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在暴雨传达了刚刚的讯息后,周围震动的频率的确明显地降低了,先前沉重物体冲击环境的噪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声音,像是子弹摩擦空气的声音,但是又有些不同。
终于,在迈过脚下的碎玻璃和脱落的金属板,贴着身子经过一处断裂的栏杆时,暴雨的脚步一顿,她看到身边的栏杆上挂着一小片布料,脏污、破碎,但颜色明显与周围的铁灰背景不同,她蹲下身子将布料取了下来,确认了这应该是某种制服的一角,边缘还残留着被金属划破时的撕裂痕迹。
应该是情急之下从这里离开时被钩破的吧,人也许就在这附近。
于是暴雨没有犹豫,沿着布料的方向穿过支离破碎的机器残骸,大约半分钟后,她在附近几只翻倒的铁桶周围发现了端倪:地面上像是有人摔倒过的痕迹,那些溅到地上的灰尘此时帮了忙。
拨开几片坍塌的木板后,暴雨看到了一名侧躺着的男人,他浑身是灰,左腿被几片铁板压住,额头上有伤,暴雨一边把铁板移开一边尝试呼唤着对方,可对方看起来没有意识,只是微微抽动着嘴角,像是在梦中呓语。
此刻应该优先将对方送到安全区域,可对于如何移动对方暴雨却犯了难,如果对方的身体部位存在骨折的话,自己随意搬弄有可能会将伤势加重,尽管可以用附近的木板和绳子做个简易的担架,但只有她一个人还是难以稳妥移动对方。
就在她为此为难时,一道身影落到了她身旁,是阿瑟拉。
“我来帮忙,咱们赶快把他抬出去吧。”
“啊、嗯,帮大忙了,那我抬这一边,先用绳子把这边固定住……”
尽管暴雨有些好奇为何阿瑟拉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眼下还是迅速和她一起将伤者转移到了木板上,用绳子固定好后协力将伤者送到了工厂外安全的地方。
“唉,这次在前辈面前表现的机会完全被那家伙抢去了。”在确认伤者无大碍后,阿瑟拉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
“啊,那只大家伙的身体打上去的手感就像是打在橡胶上一样,怎么打都能迅速站起来,和我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然后就是……”阿瑟拉略带不爽地撇了撇嘴,双拳像是无处发泄似的相碰着,“弦月她说我只会乱来,前辈也让我来帮你的忙,什么嘛,什么叫只会乱来……”
“总、总之我们先回去看下情况吧。”
尽管暴雨也想安慰一下看着就一脸委屈的阿瑟拉,但在心底她也大概明白了弦月的意思,不论怎么说,先前那阵动静应该的确是阿瑟拉的原因。
阿瑟拉似乎在与任何敌人战斗时都全力以赴,这固然是好事,但有时用力过猛的确会造成不必要的破坏,也许弦月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让她暂时脱离战斗也说不定。
回到工厂后,暴雨立刻再次听到了之前那阵奇怪的声音,“阿瑟拉,你听到什么了吗?”
“这个啊,我知道,是弦月的魔装发出的声音。”
“魔装?”
“嗯,一个在空中发着光飞来飞去速度很快的东西,看着像是一个盘子。”
听阿瑟拉的描述,弦月的魔装似乎拥有着类似飞盘的外观,向着声音的源头继续接近,暴雨终于见到了还在与负蚀体进行战斗的弦月与北极星。
北极星看起来一直承担着防御者的角色,她使用着那面半透明的圆盾一次又一次将负蚀体挥下去的重拳成功防了下来,而且她不光是在防御,而且在这复杂的地形中她一直用动作作为诱饵吸引着对方的攻击与移动,让这只体型庞大的负蚀体一直被限制在原地,那双长手臂
所带来的威胁也随之被削弱。
至于弦月,她……她正在空中舞动,这并不是一种形容,而是基于事实的描述,与魔法少女常规的飞行与漂浮动作不同,弦月则是以一种跳跃的动作在空中飞速移动,空中似乎存在着几片只有她才能注意到的踏板,让她足以蹬出一个又一个飘逸、灵动的动作。
而通过这样的移动,她的攻击也随之变得更加难以防备,正如阿瑟拉说的一样,弦月的魔装看起来像是一个闪着蓝光的圆盘,在被她掷出后便会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负蚀体,伴随着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
即便负蚀体意识到了攻击想要用手臂去抵挡,这只飞盘却在即将被拦下时在空中拐出了一道弧线,擦着负蚀体的身体绕了过去,紧接着回旋着直接命中在了负蚀体的背部,使其动作产生僵直造成伤害的同时迅速飞回了弦月的手中,短暂停顿后被她再次掷出。
像是回力标一样的圆盘,通过自身的旋转实现不规则的曲线移动么,但是这种奇怪的像是在切割什么的声音又是如何做到的,那件魔装……它的外表真的是“圆形”吗?
负蚀体身上的伤口带给了暴雨十分重要的提示:它的身上存在着数处明显的撕裂状伤口,其中背部的情况最为严重,体表糊着的一层油膏状的物质不时从身上的伤口里滴落,这种伤口,不可能是用圆形外观的武器制造出的。
在空中飞旋的圆形……恐怕只是其高速自转后在视觉下造成的残影。
注意到阿瑟拉与暴雨赶来后,弦月也便明白这区域内的求救者已经被安全送出,目标只剩下眼前这只皮糙肉厚的负蚀体,“差不多是时候了,去吧。”
耀眼的青色魔力自她手中的魔装迸出,借着这个机会暴雨也终于看清了那把魔装的真面目:这是一件外观奇怪的武器,通体呈湛蓝色,看上去是有三面扭曲而锋利的刀刃拼接在一起组成,刀刃的边缘微弯如月,镂刻着似乎是在流动着的纹路,尽管刃面轻薄如蝉翼,但刚刚在与负蚀体的战斗中它已经证明了它那不俗的威力。
衔接着每一柄刀刃的中心处嵌着一颗湖蓝色的晶石,当它被弦月抓住注入魔力被丢出去后,它便在空中开启了高速的宣传,环绕的刀刃逐渐华化为了一个“圆”,像飞燕掠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却危险的弧线。其所经之处,空气微颤,衣角轻扬。
是风,或者说气流,它的移动泛起如微光流淌的气旋,它轻松越过负蚀体那对想要保护自身环抱着的双臂,飞至他的身后处后却又在空中调转方向,宛如在嘲笑着负蚀体的无能后径直嵌入了它背后那已经被多次攻击后暴露出的伤口中。
“结束了。”
伴随着弦月的转身,刀刃与气流的组合化作恐怖的刑具切割着负蚀体的身体内部,不断旋转,不断向内进发,直至那颗夺目的风之眼击碎其体内支撑着它行动的污秽的心脏。
风声带回胜利的讯息,自一片绚烂的爆炸中弦月伸手接住了飞回来的魔装,而北极星则是迅速接住了负蚀体被消灭后从中出现的一名头戴安全帽失去意识的男人,如此一来,这场战斗便正式落下了帷幕。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阿瑟拉有些扭捏的声音从暴雨的身后传来,“但是她那样说话真是太让人生气了,这样子怎么让人跟她友好相处嘛,”
“……”
的确,作为魔法少女的能力先不说,弦月的态度的确让人有些头疼,不听从指挥,还有与其说是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更像是习惯以自己的方式去战斗和行动的风格,尽管阿瑟拉有时候也表现得比较莽撞,但她的初衷一定是想要和别人一起合作一起战斗,她渴望着同伴,而弦月……她看上去并没有想要融入这支队伍的意愿。
“可能……因为她在某种程度上跟阿瑟拉你也是一样的吧。”
“一样?”
“嗯。”望着弦月的背影,暴雨想起自己刚来到魔监部不久后无意间听到的一些消息,“我听说有一名叫作弦月的魔法少女和你一样之前一直都独来独往,一个人行动,尽管她也加入过不少队伍,但最后……她总会回归到独自一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