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法少女后,堇时绫便迎来了许多在之前的生活中从未设想过的挑战,城市的危机,隐秘的敌人,无从查明的未知威胁……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电影和小说中的情节,如今正一点点变成具象而沉重的现实。曾经轻飘飘的词语如今仿佛压上了分量,迫使她将越来越多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暴雨”的角色中。
如何才能称得上是一名出色的魔法少女,面对这道题她暂时无法作答,不过面对眼下的问题,她已经有了清晰明确的思路,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身姿挺直,表情平静,执笔在试卷的空白处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在笔触细微的“刷刷”声中她不断将得分的技巧成功运用到自己的字里行间中,仿佛在进行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演出。
诚然,这份试卷并不轻松,不过她也并不慌张——比起胡乱地在记忆中翻找,她更擅长用理性的顺序逐一拆解遇到的问题,就像她在战斗中观察并寻找对手的破绽那样。
没想到在魔监部的补习中提到的范文居然真的在这里派上了用场,细细过了一遍自己的外语作文后,堇时绫心生小小的雀跃,接着她把桌上的试卷翻了过来,再次对之前的题目和自己答题卡上的内容检查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收卷的铃声响起,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等待着监考老师将所有的试卷收集完毕。
终于结束了,期末考试。
当监考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教室内的每个人都感到身上像是卸下了一份沉重的负担,教室内的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
堇时绫侧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脚边的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如无数个小小碎片拼凑出一副属于她的片刻安宁。
连续四天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这四天过得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因此堇时绫也能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复习中。这次考试的发挥基本符合她的预期,因此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怎么担心。
尽管北极星前辈提到的那些事让人不免心生紧张,但这几日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好消息也好坏消息也好她什么都没听到,这也让她久违地有种回到了日常的感觉。
无论如何,为了维持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形象而需要好好应对的期末考试,她总算是成功将其解决了。
“零食,零食呀——”
宋可桐此时凑了上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刚才阅读理解的第三题到第五题,你选的都是什么呀?”
“阅读?我想想,从第三题开始,应该是C……”
“等等,停,别在这里对答案,你们两个!”
李乃禄也加入了战局,一听到自己的密友居然在如此敏感的时间做如此敏感的动作,她立刻冲了过来打断了二位的谈话,连连用手在胸口比着“叉”字。
“哎呀,奶绿,这么没信心呐,不像你呀。”宋可桐坏笑着戳了一下李乃禄的脸颊,“昨天数学考完是谁直接拉着大家硬要聊最后的大题来着,哎呀呀,我记性有点差,奶绿你能帮我想想是谁么?”
“总之别聊英语别聊英语,我求求二位大仙了,至少今天饶过我吧。”
“可就算今天能躲,后天成绩就出了哦,奶绿?”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啊零食,可哪怕再有一天也好,让我再沉浸在化身数学女皇这件事上吧,英语什么的我根本不想听啦。”
“居然真的有人会称作自己是数学女皇呀,而且哪有年级排名没进前十的数学女皇呀,你醒醒吧,奶绿,话说蓝莓呢,刚刚就没看见她。”
“蓝莓帮老陈抱材料去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吧。”
堇时绫与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也很快就从无趣的期末考试转到了假期的计划上,可可虽然成绩都没出来但已经宣称暑假去看魔法少女演唱会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而且她所在的管乐团暑假还有去国外的交流活动,应该会过得十分充实吧。
奶绿计划在暑假里找份打工赚点零花钱,还准备给自己报个天文的夏令营,从认识她起她就一直热衷于观察天体和星座,以前还跟她们吐槽过在老家的晚上看了一晚上星星结果被叮得浑身是包,这次似乎是想要换个新的望远镜了。
而蓝莓之前也提到过假期要跟家人一起出去旅行……大家都已经想好假期想要做什么了呢,那么,自己呢。
“零食,假期你有什么打算么?”
嗯,这个问题果然来了呢,堇时绫稍微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其实最近我有点迷上射击了,暑假也打算去找个夏令营去感受一下,剩下的时间嘛……应该会再去找个补习班吧。”
“诶?真的假的,都假期了就别卷啦零食,给我们留条活路好不好。”
这倒不能说是假话,目前这假期她的确打算常去魔监部多进行一些训练,在最近几次的战斗中她意识到自己常常因为魔装掉落而失去攻击手段,这倒是成为魔法少女之前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漫画或者动画中的魔法少女总是能随意地凭空变出自己的魔法杖,无论怎样被敌人攻击都不会丢失自己的武器,可现实是她的猎枪和手枪已经在模拟战和与黑镜的战斗中被多次夺取、缴械进而陷入不利,自己的枪械魔装的确在功能性上较为优越,但其本身作为工具的特性也成为了她的弱点。
在使用心之锁变身为暴雨时,被她取名为“惊霆”的猎枪、“翻墨”的手枪和“晦”的匕首会直接出现在身上,这看似理所当然,却在她最近的观察中留下了疑问。
在模拟战后她才察觉到同样是魔法少女,自己在变身后无论如何都会也必须同时装备着三件魔装进行活动,可北极星在偶尔几次尤其是初次见面时明明同样维持着变身后的样貌,但是手里既没有盾牌,身上穿的也不是变身后的那副受损的铠甲,于是她特意向北极星咨询了其中的原因。
“不愧是暴雨,你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呢,其实我本来也想找机会跟你说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对于她的困惑,北极星的解释十分详细,而如果稍加简化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描述:
心之锁作为魔法少女的核心媒介,不仅连接着魔力流动,也决定了她们对魔装的控制力,在使用心之锁变身后所展现的姿态以及被给予的魔装是源自使用者对于“自我”的一种认知,因此所有的魔法少女在初次变身时都会成为体现出这种认知的完整形象,比如暴雨那一身猎手形象的装束以及三件魔装,这是最基本,也是对本人而言最为平衡的状态。
而当魔法少女对于魔力的控制精确到一定程度,她便可以在持有魔装的前提下将其暂时封入心之锁内,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召唤出来,不过相比一直持有魔装,重新召唤魔装需要消耗额外的魔力与一定时间,对于暴雨这样的新手来说并不会率先推荐去做这方面的练习,毕竟这部分功能对于战斗缺少更直观的帮助,算是奠定好基础后才会考虑的内容。
而“持有魔装”这一限制也打消了堇时绫的一部分念想,她的魔装一旦掉落、飞离或者被夺走,便无法远程收回,只能通过亲手取回或者依赖同伴帮助的方式回收,否则就必须面临在战斗中失去原有攻击手段的困境。
认识到这样的事实后,堇时绫感到些许沮丧,果然魔法也并不是万能的呢。
而若想要失去的魔装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手段也并不是没有,那便是取消变身后再重新变身,如此一来即便她的两把枪械魔装都脱手也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让它们回到自己的手中,只是……这种策略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重新变身意味着在数秒内自己将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战斗本就不宽容,哪怕是一秒的迟疑,都可能致命,在战斗中这样的行为与自杀近乎无异,而且将会极大增强自己暴露真实身份的可能性,进而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产生未知的影响。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对魔法少女都是持认同与支持态度的,可也正因如此部分反对与质疑的声音才显得刺耳与极端,事实上她在一些网站上的确看到过有一群人执意去窥探每一名魔法少女的真实身份,而通过那些人的言辞也能看出那绝对不是单纯的好奇心,是令人感到焦虑的隐患。
重新变身同样需要消耗魔力,一场战斗中在不算其他消耗的情况下也用不了几次,同时变身也需要依赖心之锁的稳定状态,若本人处于极端恐惧、崩溃、怀疑自我等状态下也无法重新变身成功……
还是只能在战斗中尽量保证使用的魔装不离手了呢,堇时绫最终完成了这样的总结,为此除了提高射击精准度的练习外,自己也有必要进行其他相关的练习了,比如近身搏斗之类的,她不想成为被近身就哑火的枪架子。
至于装束,其实与魔装的隐藏相似,既然心之锁能决定变身后的魔装外观与服装样式,那么作为魔法少女心灵与自我认知的写照,本人自然也应当可以控制它们的显现形式,只是需要持续消耗少量的魔力用于维持这样的“拟态”。
北极星之所以经常身着常服按她的话说是因为她不太让许多人看到她如今那身几乎可以形容为“凄惨”的铠甲,尽管如今她的现状在魔监部几乎无人不知,但大部分人也都对此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至于北极星的真容,说实话她也的确好奇过,不过这种好奇只是一般的感兴趣,不至于让她去为此付出更多的行动,尤其是当她听阿瑟拉说到“前辈就是前辈呀,她永远会是我最喜欢的北极星前辈”后,她也就放下了一窥红发女孩真面目的想法,有人将魔法少女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有人将其当作是自己另一面的展现,有人将其当作是一份单纯的职业,只要她们戴着这副假面行使正义,那么假面之下到底是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放学时分,暂时不必思考学业与作业的少女们互相挥手告别,堇时绫站在栅栏旁看着近在咫尺的单元门,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排今日剩下的时间。
翻出手机打开小队的群聊,四个人的群聊内这几天的消息并不算很多,用“冰镇蜜瓜”的ID整天往群内分享视频和消息的程真真最近也消停了一些,看来就算是体育特长生面对期末考试至少在表面上也要装装样子。
期末考试的第一天北极星在群内发了一条为她们加油鼓劲的消息,这几天她又去参加了一些魔监部的会议,相关的会议内容也会同步到群中,不过目前来看都不是很重要,至少在寻找那几名少年少女的工作上进展依旧缓慢。
至于弦月……堇时绫点开了群内名为“青岚”的用户头像,她的头像是一只现实中存在的黑猫,在加到群后目前她还一句话没说过,个人空间内也只能看到一些她用手机拍下来的猫咪照片,说起来,在初次见面时她很轻易就得到了野猫的亲昵呢,而且对于如何照顾野猫看起来也很有经验,应该是个比较喜欢小动物的人吧。
在群聊内发送了一条“考试结束,解放喽——”的消息并附加了一张表情后,堇时绫收起手机走回了家。
推开门后依旧是略显冷清的家,那个僵尸从这周开始就一直到很晚才回家,明明印象里他在做的应该是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才对,算了,他去做什么也与自己无关。
按开客厅的灯,将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堇时绫以完全放松的姿态躺在了沙发上,脑海中回忆着刚刚跟朋友们聊起的假期话题。
暑假么,经她们一提醒自己一时想到的只能是做些魔法少女相关的事,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有想过,或者说,她尽量不想让自己去思考暑假,以及与七月相关的事。
七月,她不喜欢七月,她想忘记七月。
在两年前的七月,她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父亲的再婚妻子,那位对她一直很好的阿姨,在和张清唯参加完葬礼后,她已想不起那一年的暑假自己是如何度过的,炎热到让人无法入睡的漫长的夜,聒噪的蝉鸣,潮湿的空气,她经历了这些么,还是只躲在闭塞的房间中吹着空调麻痹自我虚度光阴……她记不清了。
去年的七月,她与张清唯的亲戚们在忌日前去祭扫,那一天张清唯没有跟她们一起去,那一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去祭扫,在她的眼中那个男人一向跟机器人一样麻木,看不出任何感情。
他明明比自己拥有更多的爱与关心,却永远都只是露出一副淡漠与无所谓的样子,这一点令她对他感到愤怒。
在之后……自己应该是在准备高中入学的事吧,靠着忙碌就能将许多不愿思考的事暂时放下,用繁杂的日程占据自己全部的思考,那一年的暑假自己真的是改变了许多,如果让初一的自己站在面前,那么她一定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吧。
如今的自己,应该算得上是父亲口中“让人省心的孩子”了吧。
“……”
父亲是个孤儿,在被送到福利院后一直在那里待到了成年,离开福利院后只靠着自己打拼据说在年轻时便获得了不菲的财富,而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在那时与父亲结婚便生下了她,那个时刻对父亲而言一定十分重要吧,因为他在这世上拥有了有着血缘关系的骨肉,有着需要他守护的家庭,以及新的希望。
可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父亲的朋友在与父亲喝酒时曾提到过她的母亲当时只是看上了父亲的财富,后来在生下她没多久后就因为出轨与父亲离了婚,还卷走了父亲许多财产,并把她这个麻烦丢给了父亲,经历这件事后父亲许多年没有再想找人交往的打算,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家,也将自己拉扯养大。
原来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父亲已经把所有的爱与精力都给了自己,自己却整天让父亲那么担心,不好好学习,偶尔还和男生打架,也会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妈妈而和父亲吵过架,是个完全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如今的她,的确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半分痕迹,独立、积极、坚强、友善、值得信赖……这是身边的人对她此刻的评价。
可是……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再在父亲的面前再任性一回,哪怕一次也好,她想再听听父亲的唠叨,想再看看父亲那张因为自己为难的脸,她想再次成为一名父亲的女儿,想再去过上相信总有人会保护着自己的生活。
诚然,阿姨与阿姨的家人对自己很好,姥姥也好其他人也好,他们都像对待家庭内的一分子一样善待着自己,自己很感激这份善意,为了自己能顺利学习与生活他们为自己做了许多,还允许了自己的任性生活在现在这栋房子里,自己绝不是可悲的,她十分坚信这一点。
只是,她仍能感受到些许孤独。
孤独是什么,有孩童,有欢笑,有香甜的瓜果,有夏夜的烟火,有恼人的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画面,充满着温馨与人情味,这样的景象当然热闹,可都唯独与你无关,这便是孤独。
那是一种即便与友人同行,共同欢笑时也会觉得自己是孑然一身的“错觉”。
她不会与人分享这种感受,她不觉得有人能够理解这份感受,她也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无需任何人的帮助。
还有两周左右就是父亲和阿姨的忌日,已经过去两年了么,今年……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躺在沙发上越是思考越是得不出答案,连续奋战多日的大脑已经在用困倦感向她发出抗议:她需要一点休息时间,无论是思考假期规划还是应对接下来可能需要应对的战斗,她都需要暂时让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于是少女缓缓坐起身,看了看时间,决定在订晚餐之前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而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熟悉的提示音。
“负蚀体么,我看看……还蛮远的呢,群里呢,北极星前辈也没有新的回复和指示……那就交给其他小队的魔法少女来处理吧。”
放下手机,堇时绫伸了伸腰,边打着哈欠边走向了浴室。当她的身影从客厅消失,等到浴室温暖的灯光亮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并传出了略显急促的提示音,不过无论这阵声音想要传达什么内容,都暂时与这时的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