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闷热而潮湿的空气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贴身的衣物仿佛能随手挤出水来.
什么是夏天?
对大多数人而言,是突如其来的高温,是冰镇饮料、西瓜、和从冰柜里冒出的雾气。
是蝉鸣,是热风,是汗水混着汽水的甜味,也是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悸动。
夏天是燃烧的季节,是情绪翻滚、无法藏匿的时节,蝉鸣像是无数颗滚烫的心脏在一起跳动,热风擦过肌肤,带着汗水与阳光,混着些许汽水的甜,还有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悸动。
有人说夏天是用来恋爱的,是用来表白、吵架、和好,再重新认识彼此的,人们在这燥热的季节变得更勇敢,也更放肆,就像汗水与心跳都能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语言。
被夏天隔离在外的少年走在树荫下与行人擦肩而过,他双眼迷离脚步却格外有力,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被酷暑折磨得想要尽快赶回家中的孩子。
抬眼瞥了一下眼前的社区正门,圆形拱门上的社区名与他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文字完全吻合,他观察起靠在岗亭小屋中穿着一身制服的大叔,对方的视线径直扫过他被兜帽衫遮遮掩掩的身体,随后继续低头摆弄起桌上的手机,他松了口气,继而迈步走入了社区内。
走在小区的红砖路上,他不时张望着周围的景色,不时打量起在小区内奔跑打闹的孩子们,在放空一切思考的当下,孩子们的嬉闹声与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难得给予了他一丝精神上的慰藉。
几名幼童蹦蹦跳跳着从他身旁跑过,只见他们边跑边回头向着身后的方向做起了鬼脸,而在他们身后一名小女孩正气喘吁吁地追赶着他们,嘴里还大喊着“还给我”之类的话。
由于跑得太急再加上体力不支,她迈出的步子被另一只脚所绊住,眼看着就要脸朝地面摔下去。
这时,一双手及时抱住了她。
“没事吧?”
少年将小女孩稳稳抱回自己的身边,确认她没摔倒后才慢慢松开了手。
“我没事,谢谢大哥哥。”小女孩起初有些惊魂未定,但在看到身边的人帮助自己后便十分礼貌地向他一边道谢一边鞠躬。
“路上别跑这么急,会摔倒的。”
“可是,可是他们……”小女孩委屈巴巴地伸手指向前面的那群孩子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那群孩子手中其中有个孩子正挥舞着一只粉色的毛绒玩偶。
“那件玩具是你的么?”
“嗯,嗯,他们抢走了,所以我才跑这么快……”
“这样啊,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只见少年从小女孩身边离开跑向了那群孩子们,不知他对他们说了什么,大约两分钟后,小女孩看到少年拿着自己的玩偶走了回来。
“来,拿好。”
“哇~谢谢大哥哥。”小女孩迫不及待踮起脚尖接过了玩偶,抱着它亲昵地蹭了蹭。
“如果他们欺负你的话,就不要和他们一起玩了,会有能够善待你和你的伙伴的小朋友出现的。”
“嗯,我明白了,谢谢哥哥。”
他本来不想做这么多,只是看着与弟弟年龄相仿的女孩,他还是有些旧习难改。
结束这段无关的小插曲后,他在社区中寻找着各个单元的楼门,刷在墙壁上的楼号已经在多年的风吹日晒下十不存一,为此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目的地。
十余年过去,那一串地址的真实有效性他已经不敢保证,可真是他唯一能够实行的办法,正如他靠着边边角角的线索找到那个人一样,他脚下的路一定能让他走到结局。
即便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拉开门,步入弥漫灰尘的楼道,他立刻注意到了楼道内的信报箱,这个顶层落了厚厚一层土侧面贴满小广告的信报箱如今基本已经没有人再会用,不过他还是凑了过去,在里面搜索着记忆中的数字。
有了,他伸手一拉便拉开了虚掩着的小格子,里面只有零星几张纸片和一封没被拆过的信,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将那些纸片和信取了出来。
邮单、水费单,其中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信息,而偷偷撕开信封后,他立刻就从信件上看到了那个名字,与他怀中那张纸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将信件和其他单据一同塞了回去,转头走上了老旧的台阶楼梯。
一、二、三、四……越是接近终点,他的脚步反而越是缓慢,当他看到那扇棕红色的门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充满意外的旅程尽头就在眼前,而尽头之后的路,他未曾想过,也什么都看不到。
某种强烈的意志推动着他来到了门前,可与站在那栋老宅前不同的是,这次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劝说自己敲响房门,哪怕他这一路想要寻找的东西也许与自己只差一门之隔。
他想起发生在老宅中的事,他想起自己昨晚的噩梦,他害怕那些事再次重现,而最令他害怕的,是如今逐渐失控的自己。
而就在他为此摇摆不定时,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约半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哇,大哥哥,我们又见面啦。”之前被他帮助过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僵在原地的好心人,高兴地向他挥了挥手。
“你……你住在这栋楼里么?”
不知怎地,当他再次看到她时,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安,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门,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
“对呀,我就住在这里呀。”说着,小女孩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用手拍响了那扇门。
几声下去后,门内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当门被推开后,一个男人从门后出现,而少年则在看到男人面容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从未见过那张脸,却在看到的一瞬,就仿佛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所谓血缘里的联系,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而残酷。
“爸爸,我回来啦~”小女孩抱着玩偶快步跳入父亲的怀里,被父亲宠爱着抱了起来。
“巧巧,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爸爸,你听我说,今天……”小女孩添油加醋地把玩具被抢走的事与眼前的男人分享着,并随后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少年,“多亏了这个大哥哥,他是个好人。”
男人顺势抬起头,只看到了一个侧身虚掩着身体的少年,“谢谢你帮了我家巧巧,要不进来坐坐喝杯水吧。”
“不了、不了,不麻烦您了……”
一双手连忙拒绝着这份好意,他不能踏进去,一步也不能。他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仿佛多看一眼,就是在妄图杜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与归处。
“对了,大哥哥,你为什么要站在我家门前呀,你是要找爸爸还是妈妈么?”
“……”沉默了片刻后,少年再次向后退了半步,“没事,我只是想要看个亲戚,但结果找错楼了,不好意思……”说着,他就想转身离开。
“等一下,大哥哥!”小女孩忽然从男人的怀里跳下,冲进了屋内,而当她再次出现时,小女孩往他的手里塞了一颗颜色鲜艳的水果糖。
“今天谢谢大哥哥了,大哥哥看起来有些累,希望这个能让你开心!”
“嗯,谢谢你,也……我也祝你和爸爸妈妈天天开心。”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糖果,向小女孩挥手道别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听着那扇门在自己的身后缓缓关上。
他不能待在这里,他甚至不敢多看那扇门一眼——那扇门里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不需要他的家。
推开楼门,迎接他的是一道刺眼的阳光。
尽管已经几乎一天滴水未沾,但他还是剥开了手中的糖纸,把糖果送进了口中。
那颗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得腻人,他忽然有点后悔吃了它——像是把本不属于自己的温柔咽进了肚子,从此不能归还。
他快步离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原地赶走。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页便密布着铅色的云层,空气闷得像一张湿透的毛巾,行人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而少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在茫然地走着,没有目的地,也不需要目的地。
他步入公园,一处长椅吸引了疲惫到极点的身体,他几乎没做任何决定,就让身体向下坠落,跌坐其上。肩膀像断线般松弛,背脊被一种无法言说的重量往下压。
他闭上眼,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
周围的声音再与他无关,他只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内部”蠢蠢欲动,而他,刘天泽,已然化为一具无机质的外壳,被动等待着它挣脱束缚暴露出内部的本质。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之物砸在他的颈侧,他没有动。
第二滴落下时,凉意顺着脸颊缓缓滑入锁骨,他打了个轻颤。
雨开始了,没有雷声,只有持续敲打地面的规律声响。
募地,心中之物驱使着他扬起了头,比这场雨更加令它感到凉意的威胁降临在身前。
雨帘模糊了视线,他一开始只是看到几团移动的阴影,像是幻觉,又像是梦里的舞台布景。
然后,那抹颜色闯入视野——红得太亮,太突兀,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洒进来的火苗。
他没法抬头,但他知道她是谁,她不属于这个湿冷的世界,她带着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你也许需要我们的帮助,刘天泽。”
魔法少女北极星,她站在他面前,雨水顺着她的甲胄一路滑落,她伸出了手,落在刘天泽眼中的是那副手甲上满满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