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被压缩地越来越紧迫的时间,北极星几乎没有停顿地展开行动,她如闪电般冲出,动作像是一股无畏而坚决的洪流,以自身引领着他人冲向刘天泽那阵疯狂的光束与裂痕攻击中。
这一瞬间,北极星正如她的名字那样,成为了战场中最耀眼的焦点。
黑镜望着在雨幕中向前冲锋的那道身影,同时也留意到她身后的那几人也一并跟她冲了上去,尽管有些家伙依旧在提防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作为魔法少女,她们终归是将背后放给了身为敌人的自己。
这就像是一场原始的足球赛,原本所有人都在混乱中挣扎,但当那个打破局面的先锋出现在场上时,其他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围绕着那个前锋,也会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配合与协作便成为了不言而喻的事。
即便这份光辉蒙尘,却也未曾消散,甚至在负蚀体黑暗的魔力中反而显得更加璀璨耀眼。
呵,真是令人讨厌的光,明明会刺眼,却总让人不自觉跟上她的节奏。
“用你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确认安全后再跟上来吧。”黑镜对着闻秋生说道,随后她把手伸向了纪蓝欣,“我们也该走了。”
“嗯,走吧,让我们把他带回……唔诶诶诶?!”
将手掌递过去的纪蓝欣随即感觉自己被拉了过去,身体一下子浮了起来。
“等等,这是——”黑镜的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背,而另一只手扶住了她浮起来的双脚,在这样的姿势下,纪蓝欣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扣在了黑镜的脖颈,头也顺势侧了过去。
“抓紧点,小心被甩下去。”
黑镜看上去丝毫没有自己用公主抱的姿势把纪蓝欣抱在怀里的自觉,与纪蓝欣体型相近的她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却显得无比轻松而流畅,在确认纪蓝欣抓紧自己后她便开始了移动,留下了满脸凌乱的闻秋生,等他回过神来,两名少女的身影已经几乎消失在了雨中。
“喂,那应该是由我先来做的才对……”少年的小声嗫喏彻底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而在黑镜的前方,魔法少女们正在竭力压制着刘天泽的动作,她们终于由被动地防守了转变为了占据更主动的一方,北极星与她的小跟班在近处吸引着刘天泽的动作,一人依靠灵活迅捷的身形躲过双臂的捶击,另一人抬盾在最近的距离下挡下光束的轰击,并不时为其他同伴予以援助。
二人合作的节奏很好,这对北极星来说并非难事,毕竟彩环小队里曾经有一个像炮弹一样永远一马当先率先对敌人发难的角色,和那样的人组队就算只是慢半拍都不行;不过对于阿瑟拉而言这倒的确难能可贵,同样习惯冲在前方利用拳脚将敌人撂倒的她开始注意自己的站位与动作,以此减少北极星身上的负担。
她不光是想在北极星面前好好表现一次以挽回之前在模拟战中落败的形象,她的心里也憋着许多话,她很想问身边这位她最喜欢的前辈:为什么要接受黑镜,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她第一次迫切地想要知道前辈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下危急的局势不容她有片刻分心,因此她只能暂时将心中这份愤懑与渴求化作行动力支撑着自己与北极星奋战在最前方,而在这过程中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与北极星并肩作战,那个曾经只能在后方眺望着前辈的自己如今以及来到了前辈身边。
一个愿望被实现,其他的愿望进而也变得蠢蠢欲动,贪婪的猫咪再次进入了她的“燃烧”模式,熊熊燃烧的斗志让她在面前的庞大阴影时嘴角也能勾起一抹挑战者的笑容。
而在稍远的位置上,那个使枪的小姑娘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的枪口对准了那些在刘天泽附近生成的裂痕,机械而迅速地重复着扣动扳机与装填的动作,在狂风骤雨的恶劣环境下通过极强的专注力与心理素质冷静地将裂痕逐一击破,用每一声枪响来削弱眼前扩散开来的恶意涟漪,为近身的伙伴们创造出了一小片可以自由的空间。
暴雨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枪口,随即便被枪口处滚烫的热量烫得抽了一下,但她已无暇顾及,眼睛始终锁定在眼前的目标上。
至于那个疑似可以操纵气流的少女,她的风时而成为拖延刘天泽行动的无形之墙,又时而为同伴们赋予了额外的机动性,从全局角度影响着战势的走向。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她们的行动也便自信了许多,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控制着局面,尽可能压制着刘天泽的动作。
一道光束贴着地面向着纪蓝欣与黑镜扫射而去,逼进的猩红光芒让纪蓝欣忍不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交给我。”
黑镜的声音近在耳边,冷静,毫无波动,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感,让纪蓝欣不禁生出一种陌生的依赖感。
被黑镜抱住的她眼前的视角一直在变化,时而颠倒,时而旋转,时而与光束贴身而过,难以想象黑镜是如何带着她在刘天泽的“重点关注”下迅速逼进。
黑镜的再次逼进令刘天泽的动作变得更加狂暴,被魔法少女和更具威胁的负蚀体作为目标的他本能地倾泻出大量魔力用以阻击,尽管无法真正将身边这些烦人的“虫子”击退,却也不给人留下人任何进一步突破的空间。
游窜的红光几乎切碎了雨幕,升腾的水汽贴着被雨水浸湿的身体,在薄薄的白雾中留下一抹虚幻的余温。
黑镜的身影牵引着光束的方向在刘天泽的周身绕来绕去,她所过之处皆被魔力轰为一地狼藉,而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刘天泽的消耗。
“到底是毫无章法不会思考的兽,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正如黑镜所判断的,在一阵短暂的狂轰滥炸后刘天泽的动作果然一时间显著地缓了下来,胸口瞪大的巨眼露出了些许疲态半睁着,而他挥舞的双臂从北极星的身旁滑过反倒被她抓住机会用盾牌向着下肢狠狠重击,未等着他恢复配合阿瑟拉回转着身体踢出去的一脚成功地让刘天泽半跪了下来。
“做好准备,该下去了。”见魔法少女创造出了一个接近的机会黑镜抱着纪蓝欣从半空中急速俯冲,而刘天泽胸口那只眼睛随即猛地一颤,浮现在周身被暴雨逐个击破的裂痕忽然消失,对应而来的是聚集在眼部的大量魔力。
“抱紧点。”
黑镜抽回扶在纪蓝欣背后的那只手,唤出了拷问卿猛然抽向正在蓄积光束的眼睛,鞭影快得让人看不清,精准命中了目标,刘天泽的身形猛地一颤,蓄势待发的眼睛痛苦地闭了起来,而来不及控制好的魔力直接爆炸在了它身上。
“后面、后面还有!”纪蓝欣焦急地拍着黑镜的背,一幕裂痕自她们的后方生成,此时暴雨正在换弹,而弦月的战刃才刚刚离手,看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也只是看上去罢了。
黑镜收回了准备挥出去的鞭子,因为已经有好事者率先一步。
光束直直地打在了北极星的盾牌上,这小矮子自然不会因此受到半天伤害,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在偏转盾面弹开光束后在空中翻滚了两圈,让黑镜觉得好生滑稽。
于是她顺手抓住了从自己身边滚过的小矮子,嘴角微挑借着惯性把她像沙包一样丢向刘天泽给予了额外的重击。
见刘天泽还想挣扎着恢复动作,黑镜便也稍微认真起来,将魔力注入到手上的拷问卿中,唤出了它的刑罚之一。
“勒缚。”
拷问卿仿佛嗅到猎物的血腥气味,在黑镜手中颤动着延展,末端纷分成尖锐如骨刺的灰线,撕裂雨水,滑入水洼,悄无声息地缠上刘天泽的四肢躯干。每一次触及,便如在神经末梢嵌入尖钉,逼得他在魔力爆发中发出野兽般的痛吼,而在此过程中刘天泽的每一次挣扎都反而让他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仿佛被压进一张看不见的枷锁中,最终像是被蛛丝捕获的猎物一样被束缚不得。
“去吧。”示意纪蓝欣从自己身上跳下来后,黑镜轻轻地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
“……”
停在刘天泽面前,纪蓝欣看着熟悉中掺杂着些许陌生的那张脸,微微垂下了眸子。
“你真是个傻瓜,天泽,真的,为何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明明她们就在他的身边,明明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向她倾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们,什么事情都想独自承受,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我们就如此不值得被你托付么。”
“我们三个人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这话明明是你说的。”
回应少女呢喃的是非人的吼叫,这张异化的脸看向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攻击性与狂暴,言语面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算了,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就算强硬一些也无所谓,我会让你开口的。”
“我会把你带回来,我会听你的真心话,我会告诉你——”
“我不是只会被你们保护的女人,别小看我了。”
迎着那陌生且冰冷的视线,纪蓝欣再次向前一步,双手抚上了刘天泽的脸庞。
负蚀体的魔力瞬间自堇时绫的身上显现,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看不出血色,漆黑锁链从纤细的肢体垂下,随着她的颤抖而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模糊的血色眸子虚像自逐渐负蚀体化的少女身后显现,她轻咬着嘴唇眉头微皱,不断将自己的力量灌入刘天泽的躯体内,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找寻着对方的存在。
时而寒冷刺骨,时而灼热难耐,针刺般的疼痛自脊髓一路蔓延至全身,纪蓝欣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处泥沼,她越是用力,自己反而越难以维持力量。
她没能从刘天泽的“内部”发现任何能够供她链接的存在,反而是自己正在被反向侵蚀着,可她仍是不死心,那半张紧闭着眼睛的脸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他还在,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呜……”
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悔没有像闻秋生那样在这几天里挖掘磨炼自己的能力,原本被她有些抵触的属于负蚀体的力量此时却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就算变得再丑陋也没关系,就算化身怪物也没关系,她决不能在这里倒下,而在她苦苦支撑的过程中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额头上那处眼睛形状的印记正在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她打算向着内部更深处的地方搜索时,一阵意料之外的阻力忽然毫无征兆地袭向了她,自刘天泽身体中的恶意化作一条恶犬狠狠地咬住了她的一只手,稍一用力就扯下了她的大片皮肉。
“咳……啊……啊呜……”
温热的泪水与雨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纪蓝欣几乎因这一击而险些放手,可她同时也在这层恶意中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她想找到的那个人,就在这深深的恶意之下,于是,她顶着来自肉体与精神的剧痛,继续向下伸手——
“把手给我!”
她忽然被人向后拽了半步,同时逐渐感到吃力的那只手也被从刘天泽的脸上拉开,转而被另一只手用力攥住。
“秋?!”
“我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啊,可恶,令人羡慕的家伙。”虽然嘴上说着轻松的话,但赶过来的闻秋生看起来并不轻松,在拉住了纪蓝欣的手后他率先一步与纪蓝欣“链接”在了一起,缠绕在她身上的锁链也捆住了他的肢体,而少女一直在承担的精神压力也一并传给了他,比想象中更甚的痛苦让他大口喘着气,但手上反而又加上了几分力气。
“别忘了……还有我呢,我也是……偶尔也还能被依赖一下的,对吧。”闻秋生面对纪蓝欣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纪蓝欣微微一愣,看着紧握自己手的少年,心底某处迟钝又麻木的情绪像是被一点火星点燃了。
风雨依旧,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开始崩塌了——是那层将刘天泽与他们隔绝开的坚壳,是那堵一直阻挡着三人彼此靠近的高墙。
他们未必能马上把天泽带回来,也未必能改变什么,但此刻她知道——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孤岛了。
她的精神不再下坠,反而开始一点一点稳住,体内的魔力像是被引导,重新凝聚为某种由她掌控的秩序。
黑色的锁链紧绷着,纪蓝欣的气息也在风雨中逐渐稳定,那道额头上的印记,如火焰般悄然灼亮。
刘天泽的挣扎变得迟缓了,他的身体深处有某种东西被触动、被唤醒,尽管它还在沉睡。
“……他在回应我们。”纪蓝欣低声说着,眼角淌下的泪水中,终于不再只有痛苦。
在这无法言说的对峙中,在场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在头顶乌云的缝隙间,悄然透出一缕微光。